“沈清,我求求你别丢下我,我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爷爷,他姓陆不姓厉,他只有一个沈清。
“沈清,我错了,你别死,求求你别死……”
他不敢去动沈清,怕移动她的身子会让她流出更多的血,陆霆川手抖的去翻裤兜,手机从里面滑出来摔在地上,他捡起来按下急救电话,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无论怎么冷静声音都是颤抖的,脑子里一片乱。
“你们快点来,快点……沈清她快不行了,求你们快点来救救她……”这是陆霆川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求人。
他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战栗的往下掉下来,晕染了视线。
昏黄的路灯照下来,沈清苍白着一张脸,看不出来哪里有伤,又好像全身到处都是伤,血不断的从这这具支离破碎的身躯里淌出来,周围全是浓浓的血腥味。
恍然间,陆霆川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晚上,在四平方的浴室里,母亲躺在浴缸中,血染红了一池子的水蔓延出来,绝望化作大片乌云笼罩在上空仿佛随时会塌下来一般。
“沈清,你要我怎样?怎样做你才会活下来。”
沈清张嘴吐出一口血,她已经出现了幻觉,能听到陆霆川的声音却看不到他在哪儿,此时的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她提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说道“陆霆川……让你杀死我,是我对你的报复……我惩罚你活到长命百岁……”
她要陆霆川好好活着,比任何人都要活的久。
这个时候她已经不恨陆霆川了,人将死之际,什么都会消失,无论是恨意还是不甘。
沈清在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她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哥哥,她的爸爸是个冷漠的旁观者,她的妈妈把她当做赚钱工具,她的哥哥找人欺辱她,她的爱人死了,她的孩子也没了。
陆霆川,她也不是不恨他了,只是恨意在死亡面前显的太过渺小。
比起恨他,她更怪这个不公平的世界,老天为什么要她出现在这个世上,要她存在却存在的毫无价值,一无是处。
血泪从眼角滚落坠在地上如果时间能倒流,我愿世上再无我,希望没有沈清这个人,希望有人能代替一个叫沈清的人活下去。
而这一辈子,她的人生太过短暂,短暂到一个人就能概括,而那个人就是——陆霆川。
由他开始由他结束。
……
沈清被送往iu抢救室的时候,陆霆川整个人都靠在手术室门外的墙上,随着对面“手术中”红灯亮起,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那个高高在上的陆霆川此时跪在了地上,他身上全是血,有沈清的也有他自己的。
手背上一块很深的牙印,是他自己咬的,硬生生咬掉了一块血肉,伤口到现在都还在流血。
他跪在地上,浑身向外散发出矜冷的寒意,陆霆川低着头看着地面,身体像被冻僵似的一动不动,他身上穿的黑色衬衣染上血后成暗红色的一块,随着时间被风干,硬邦邦的隔在胸口。
直到现在,陆霆川都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不真实的幻觉里,脑子里每一幅画面都是沈清倒入血泊中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陆霆川……让你杀死我,是我对你的报复……我惩罚你活到长命百岁……”
陆霆川忽然死死拽着自己的头发,想要用尖锐的刺痛来驱散这宛如噩梦的幻觉。
他跪趴在地上,手握紧成拳头,一拳一拳砸在地上,用这自残式的方式来惩罚自己,最后还是保安赶过来制止了他。
“先生,你别这样,这里是医院……我知道你在担心里面的情况,可像你这样担心也没用,只会弄伤自己的身体,你冷静下来。”
“我没办法冷静下来……”他无法忘记沈清冲向车的身影,无法忘记沈清被撞的那一刻,更无法忘记沈清最后露出解脱绝望的笑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来惩罚他?
手术门被推开,陆霆川猛地抬起头,瞳孔紧缩,他看着从里面走出来一名男医生,他手里拿着张单子和笔,快速跑到陆霆川跟前。
“陆先生,伤者情况危险,手术挽回几率很小,请你做好心理准备,这是病危通知书麻烦你签一下。”
本就惴惴不安的心在这一刻猛然下坠,好似在海浪中漂浮不定的浮板遇到一个巨浪瞬间被打的粉碎。
陆霆川望着递到他眼前的病危通知书,他盯着上面的几个大字,大脑一阵阵晕眩,他颤着手接过,把单子放在地面上,右手接过笔,一再握紧,手还是不听话的发抖。
他看着单子上“沈清”的名字,怎么就出现在这里了呢?
心脏被摁进了寒冰中,很冷,冷到刺骨,顺着血液流遍全身上下,全身都泛着尖锐的刺痛,头皮发麻,眼泪悬挂在睫毛上,随着他一个颤抖的呼吸,眼泪坠落下来落在单子上,晕湿了一片。
他大口的呼吸,整个身体趴在地上,握着笔颤颤巍巍的写下“陆霆川”三个字。
他的名字,他每天都会写,写在各种文件上,要签的单子,几十亿的工程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接签。
从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签下这三个字像丢出去半条命。
“救活她……求…你们……救活她。”
医生见他签好字后,蹲下身拿走。
陆霆川还跪在地上,不过没像刚才那样用拳头砸地来自残,他安静的像一座冰雕,眼瞳布满红血丝。
任何事在死亡面前都显得是那样的渺小,陆霆川抬头看着走廊尽头的窗户,如果沈清活不了,那他就从这里跳下去。
手术抢救了八小时,陆霆川在地上也跪了八小时,把膝盖都跪废了,手术门在这一晚上开了二十次,来来回回的进出,每一次,都像是一记重锤落在陆霆川心脏上。
这么懦弱的陆霆川是谁都没见到过的,众人对他的印象是残暴不仁,是阴险狡诈,是不可一世,他们从来没见过陆霆川这么跪在地上,一跪就跪了一整晚,谁劝都没用。
没人知道陆霆川此刻有多害怕,他怕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是一具尸体。
一想到这儿,陆霆川那双深棕色眼睛就如迟暮老人一般,满目苍凉,找不到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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