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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暴呵打断了狱吏。
当狱吏愤怒的转过身来,却看到了那个极为高大的身影。
刘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的身后,看着倒在地上的周勃,脸色有些阴沉,小吏一愣,随即咧嘴笑了起来,“陛下!
!”
小吏并不害怕刘长,邀功似的说道:“这厮已经准备要认罪了...”
“让开。”
“陛下,我是奉太后...”
刘长勐地转过头来,看向了他,那一刻,小吏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什么野兽所盯上一般,背后发凉,情不自禁的就让开了道路,退到了一旁,刘长这才放开了拳头,弯着腰走进了牢狱内,刘长没有说话,只是抓着周勃的手,勐地将他扶了起来。
此刻的周勃,异常的虚弱,摇摇晃晃的,刘长便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拉着他走出了牢狱。
几个狱吏目瞪口呆,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言语,任由刘长将周勃带出去。
出了牢狱,刘长直接将周勃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马车上,随即让吕禄驾车,前往周勃的府邸。
在得知周勃到来的时候,他府内众人都非常的激动,纷纷前来,周坚更是泪流满脸,看着伤痕累累的阿父,什么都说不出来,刘长再次抱着他,走进了内屋,将周勃放在了床榻上,坐在了一旁。
周勃轻轻的呼吸着,躺在熟悉的床榻上。
转过头来,看着坐在一旁的刘长,张了张嘴,却没有能说出话来。
“周太尉啊...你这是何苦呢。”
“陛下...臣不曾谋反...”
周勃的声音颤抖着,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委屈。
“我知道你不曾谋反,也没有谋反的心思....可是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自作主张的去办事呢?为什么就这般不信任朕呢?你要去攻打东胡,要去攻打西羌,难道朕还会拦着你吗?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知朕一声再去做呢?”
“如今倒还好,你不是谋反的太尉,朕也不是怕人谋反的君王...可这种事若是成为了惯例,那后来人怎么办呢?”
“朕废了不少力气,终于遏制了诸侯王私自出兵的乱象,你却又重开了这个传统,你说,朕该怎么办?!”
“大臣们整日盯着各地的诸侯王,想着办法要对付他们,将大权收回庙堂,各地之诸侯,都是朕的兄弟,朕也只能压着群臣,在这种时候,你为了军功,居然去哄骗一个孩子?”
刘长从怀里拿出了奏章,丢在了周勃的胸口。
“看看这个傻孩子吧,你哄骗他说去抓人,结果带回来好几车的人头,这人头对他有什么用?对河西有什么用?”
“被你如此欺骗,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他还不断的给朕写奏章,说曾答应你,要承担罪过,希望能代替你入狱...你为了军功,当真是什么都不顾了吗?!”
“还有你的三个儿子,胜之得知你被抓,不断的写信给我求情,甚至想要逃回长安,被徐厉抓住了...亚夫还在外,倒是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若是他在这个时候分心,你能想到这是多么严重的后果吗?”
“坚更是已经做好了为你殉葬的准备,要与你同生死....”
“朕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是管不住你自己呢?!”
周勃费力的拿起了摆放在自己胸口的那些奏章,逐一看着,其中有很多都是刘祥所送来的,河西很遥远,那是因为河西的地盘大,可河西的都城是在姑臧,跟陇西郡挨着边,前来长安倒也不会像南国那么麻烦。
随即是周胜之所送来的书信,当然还有一些老将军们的书信。
像柴武,夏侯婴,灌婴,宋昌,周灶,秦同等开国老将军们,还是不希望看到周勃落得如此下场,都愿意担保。
抚摸着手里的这些书信,周勃不由得热泪盈眶。
“臣....错矣!
”
“你现在才知道??你若是提前给朕说要去干西羌,朕会不让你去?哪怕你是去抓人,朕都不会生气,你砍那么多人头做什么?胜之也是这个鸟样子,我要人头有什么用?!犬入的范增,说什么得土灭其力,如今又不是那个诸国林立的时代,应当改变了!
”
吕禄皱起了眉头,沉思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低头不语。
“朕本来是不想插手的,奈何,你当世豪杰,就是要羞辱,也得朕亲自羞辱,这次,朕再次赦免你一次,往后,你就安心在家里休养吧....就算在这里养老了!”
周勃咬着牙,“陛下,臣想回河西....”
“你还是没砍够是吧?!来,来,看来朕还得亲自....”
“并非如此,臣曾答应河西王,为他开疆土,夺功勋,不能实现此诺言,臣不能安!臣定然改过,全力辅左河西王,为陛下镇边兴民....”
刘长瞥了他一眼,“算了,你还是安心躺着吧,大汉不缺将军!”
刘长没有再理会周***身离开了这里。
吕禄急忙跟在了他的身后,周坚等人这才冲进去,围绕在周勃的身边。
出了府邸,吕禄忍不住的说道:“陛下,周勃接受了这般羞辱,可不能再外放,给与士卒了,河西国虽然薄弱,可能过陇西直逼长安,甲士也有万余人,可要谨慎啊!”
“放屁,周勃是疯了才会谋反。”
“唐国就在一旁虎视眈眈,河西国连唐国的一郡都不如,他有什么本事谋反?况且,他一家三侯,只要不出事,定然世代享受荣华富贵,谋反??”
“可陛下方才说不会让他继续担任河西太尉啊....”
“废话,他干了这种事,不让他闲居反省,直接让他官复原职,那还叫惩罚吗?!”
“可您说大汉不缺乏将军....”
“是不缺将军,可周勃是一般的将军吗?除了我和师父,谁敢说能胜过他??”
“那就这么放过他?”
“那也不行...这厮不是最喜欢爵位和食邑吗?”
刘长咧嘴笑了起来,吕禄顿时了然。
刘长刚刚回到皇宫里,正准备抱抱女儿,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待着自己的张相和张左相,两人此刻正在争执着什么,张不疑看起来有些激动,声音也很大,而张苍就要沉默很多,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张不疑大声喧哗,高下立判。
看到刘长到来,张不疑即刻收声,连忙大礼参拜。
张苍也行礼拜见,刘长拉着两位国相,走进了殿内,让他们坐下来,刘长便吩咐吕禄去准备些吃的,自己坐在了他们的面前,问道:“怎么在朕的厚德殿门前大声喧哗呢?”
张不疑急忙说道;“陛下恕罪!只是因为商讨国事太过急切....”
“好了,好了,说吧,什么事?”
张苍清了清嗓子,说道:“佃户之事。”
“这次臣准备徙民之事的时候,方才主意到,如今大汉的佃户问题已经非常的严重,大量的余丁成为了大户之佃户,我们每次迁徙豪族,却只是迁其宗族,佃户不过是从一个豪族手里转变到另外一个豪族的手里...梁国的佃户已经占据了全国户籍的两成,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情况了!”
“百姓多爱故乡,宁愿成为佃户,也不愿意离开家乡,前往他处谋生.....”
张不疑不悦的说道:“直接说解决办法不就好了?陛下,我认为,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下令禁止大户养佃户,如此一来,余丁只能乖乖上路,前往各地定居,可能在近期内对生产造成破坏,可从长远来说,绝对是可行的!”
刘长此刻还是有些茫然,“我大汉豪族何时如此强盛了??”
“也算不上是豪族,只是有耕地的军功贵者,雇佣余丁为自己耕作,算不得豪强,只能算是大户富户,只是这些大户的数量一多,佃户的数量就会成倍的增加....这些大户是不能轻易动的,他们都是军功起家的老甲士,若是动他们,以后谁还愿意为大汉征战呢?况且,他们的出现,对大汉并非是什么坏事,陛下不就是要让天下的百姓都变成富户吗?”
“只是这佃户太多,就会出现很多的危害,佃户是代耕,代耕始终比不上自耕啊...可张不疑的想法太过急切,不可行...”
张苍认真的回答道。
“陛下,请看,这是近几年各地佃户的数量....”
刘长稍微翻看了几页,大吃一惊。
“怎么增长的如此之快?这可不行啊,这么下去,天下之民不都要变成大户之佃了吗?”
刘长轻轻抚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
“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刘长似乎想起了什么,让两位国相靠近自己,随即得意的说道:“你们说,如果朕提前将这些人都变成朕的佃户,那地方大户是不是就没办法让他们变成佃户了呢?”
“啊???”
张苍此刻都有些懵。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张不疑在办政能力上虽然不如张苍,可是在这一刻,他迅速反应过来,问道:“陛下是准备要租官田公田吗?!”
张苍听到这句话,方才反应过来,急忙摇着头,“不可,不可,官田乃是根本,岂能用佃户这一套来进行?!”
秦国拥有一大批的受田和分田,这些田,其实就是官府名下的耕地,主要作用是拿来赏赐的,军功制下的产物,众所周知,军功制最大的诱惑是爵位,而爵位最大的体现就是耕地,爵位越高,所拥有的耕地就越多,而秦国的公田,主要就是给这些作战的将士们所准备的,平常是由罪犯来进行打理。
我大汉自然是不会抄袭秦国那一套东西,因此就将受田和分田改了名,叫官田和公田,虽然基本上作用和治理方式各方面都一模一样,可名字不一样,那自然就不是同一个东西。
张苍第一时间否定了刘长这个听起来就荒唐的政策,可随后,他却又若有所思。
刘长解释道:“这有什么,屯田一开,大汉的官田就越来越多了,各地的官田反正也需要人来打理,倒不如直接租给百姓,让这些没有耕地的余丁去用,与其给大户当佃户,倒不如给朕当佃户呢!”
张苍苦笑着,“陛下啊,您怎么能拿百姓当佃户来用呢?”
“这还不是耕地不够用吗?可以将耕地分成好几种,租期也是我们制定啊,不许他们买卖,租期到了可以申请延长,就将租期定个五十年,你觉得如何啊?”
张不疑叫道:“陛下乃仁义之君也!
这哪里是租田,这是陛下要将官田赠与天下之人啊!
”
“你且莫要说话!
!”
张苍打断了张不疑,随即看向刘长,“陛下的想法是好的,可陛下可曾想过,若是将官田和分田租出去,分给没有耕地的百姓,那往后拿什么来赏赐有功的将士呢??”
“咱不是要开垦边塞的土地嘛,这些土地赏赐出去不就好了?如此一来,还能起到实边的作用?!”
刘长说着说着,眼前一亮,言语也愈发的激动了起来,“对呀,可以大量的赏赐这些边塞的土地啊,这是一举多得啊!
朕大才也,如此好的政策,都被朕给想到了!
”
张苍的脸却越来越黑。
“陛下想的还是不够全面啊,应当将出征的将士所开辟的土地直接赏赐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开垦,最好将他们的家人都送过去,从周围找个几十万人强行迁徙,在这里修筑城池,驰道,长城....”
刘长大惊,看着张苍,“您与朕所想的一样啊!”
“非臣也,是那秦王跟陛下所想的一样啊!
!”
刘长恍然大悟,“哦,朕说怎么越听越耳熟呢,原来是秦王的暴政啊!我大汉仁义为本,可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啊....张相啊,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损害战斗力,还能将官田分出去,减少佃户的数量,然后再让其他佃户乖乖的去南方呢?”
张苍抿了抿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陛下...您这...”
“张相乃大汉能臣,一人之下,什么事是您做不到的呢?”
张不疑还在一旁鼓吹了起来,张苍也不吃他这一套,“臣无能为力。”
“老师,您可不要这么说,朕是相信您的,您先回去想一想,可以问问群臣,结合一下群臣的想法,朕也好好想想...肯定是会有办法的。”
“唯!”
张苍前脚刚走,张不疑即刻问道:“陛下,现在就去嘛?”
刘长一愣,“去哪里啊?”
“曲逆侯府啊!”
刘长有些迟疑了起来,“算了,便是曲逆侯,在治国方面还能比得上张相嘛?还是再等等,张相召集群臣,说不定还能想出个解决办法呢....对了,季布,他的那个设立新府的政策,是你提出来的?”
“臣也是得到了陛下的启发,陛下常常在地方上询问百姓的情况,从而知道了很多奸贼的所为,故而臣就想,不如设立一个府邸,让百姓们能将地方的情况奏告上来,如此也就不必劳烦陛下一一前往各地询问...”
刘长笑了起来,“不错,不错。”
“你最近功绩倒是不小...往后得更加用心。”
“唯!”
“那季布这个新政,群臣以为如何呢?”
“大多都是赞同的,唯独新上任的郎中令申屠嘉,说此政无用,寻常百姓不敢用,地方豪族却是能拿来对付官吏,说季布是给豪强们递了刀子,不顾季布御史的身份,多次挡在他的车前,说了很多无礼的话。”
刘长轻笑了起来,“你也不必生气,申屠嘉这个人,为人耿直,向来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他所担心的也不错,若是豪强利用百姓,抨击那些真正做实事的官吏,那这政策反而容易害民,不过,这些豪强,一个县中官吏就能轻易诛杀,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哪个豪强敢与官吏作对呢?”
“申屠嘉较真,你也要告诉季布,让他不要忘了自己最初的身份,身为朕的舍人,就要宽容大量....”
张不疑点着头,又说道:“只是,臣与这厮也起了争执。”
“哦,你又为何与他起争执呢?”
“他说陛下识人不明,因为栾布,季布,晁错,臣与您亲近,就委以重任,因为与刘敬,柴武,周昌等人有怨,就罢免他们,让他们派往远方,实乃昏君之所为!”
“什么?!这老狗!
”
刘长勐地跳了起来,“这厮分明就是武最余孽!
!”
“来人啊,让张释之将这厮抓起来!
”
就在刘长咆孝的时候,吕禄却走了进来,笑着说道:“陛下,郎中令申屠嘉求见!”
吕禄刚说完了这句话,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飞了过去。
吕禄惊愕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方才飞出去的是陛下。
申屠嘉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奏章,脸色很是肃穆。
庙堂这些大臣们,各个都只想着讨好皇帝,做事急切,骄躁成风,这如何能行呢?他申屠嘉就是看不惯,这次定然要劝谏陛下,亲贤臣,远小人!
就在那一刻,有什么东西飞奔而来,一把将申屠嘉撞翻。
申屠嘉是从底层甲士杀出来的,武力并不低,可此刻,他几乎都没有反应的余地,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趴在了地上,而陛下则是骑在他的身上,用肘子抵着他的后脖颈,愤怒的质问道:“来,来的正好,你告诉朕,朕是个什么样的皇帝?!啊?!”
申屠嘉愤怒的叫道:“陛下乃桀纣之君也!
”
那一刻,刘长仰头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