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兰花夺其所好。
历经了这一夜剖心的交谈,倾丝待魏泱的态度愈发奇怪了些。
这汹涌又炙热的情绪层层叠叠向她袭来,顷刻间便如汪洋大海般将她淹没。
这些情愫于倾丝而言实在太过陌生,她无力抵抗,只能任由魏泱吻住了她的唇,而后长驱直入,所向披靡。
一吻作罢,魏泱稳了稳心神后便退到了外间的罗汉榻上。
倾丝自顾自地安睡,临睡前嘴角微微上扬,竟是心情舒朗无比。
她想,被人珍视着的滋味的确是比当初被排挤、刁难的滋味要好多了。
是夜,倾丝难得做了个美梦。
醒来时,魏泱已不见了踪影。
刁嬷嬷进屋伺候倾丝起身,忽而提起了梨心院的胡夫人和胡莲娘。
“世子爷从普济寺回来后,就让保山去了梨心院,将那几个瞧得上胡姑娘的公子的画像交给了胡夫人,意思是要让胡夫人从中为胡姑娘选个夫婿。”
刁嬷嬷说这话时,话语里的喜意怎么也遮掩不住。
倾丝听后心里也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她已瞧出了魏泱对已逝的胡御史的敬重,就怕胡夫人会以师恩遗命相要挟,逼着魏泱应下纳胡莲华为妾一事。
贵妾在旁,倾丝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
况且私心里她也不愿意与旁人分享魏泱。
所以,在她听见刁嬷嬷这番话后,嘴角竟是绽放了出了一抹甜甜的笑。
不多时,冬儿和珠绮端着食盒进了屋。
倾丝用过早膳之后,便问两个丫鬟:“今日天气不错,不如
把那些花果茶拿出晒一晒,也是件极有意趣的事。”
倾丝四下无事的时候,总喜欢和丫鬟们捣鼓这些小玩意儿。
冬儿和珠绮都顺着倾丝的意,整日里在松柏院陪着她浪费时间,主仆几人玩的不亦乐乎。
刁嬷嬷见了也在一旁凑趣道:“夫人这般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不若让世子爷去采买些君子兰来,那兰花极为娇气,养起来很是费人心神。”
话音甫落,倾丝便嫣然笑道:“嬷嬷说的是,想来世子爷也不会拒绝这等小事。”
刁嬷嬷忙笑道:“夫人可别妄自菲薄,爷可是把您的事放在心上的,只要您一提,他哪里会有推辞的余地?”
当日夜里,魏泱回府的时候,刁嬷嬷便与他提起了此事。
魏泱果然欣然同意,并花重金替倾丝采买了一株名为姹紫嫣红的君子兰。
本是为了搏美人一笑,不想这君子兰却闹出了诸多事端来。
今上新纳了个宠妃,本是低贱的宫女出身,在慎刑司里做些腌臜的活计。
偏偏一次午后,她躲在内花园的羊肠小道里躲闲,不知怎得竟入了今上的眼。
于是,这位出身卑微的宫女便成了后妃里的新贵。
陛下对她爱如珍宝,区区几个月便将她从贵人封为了贵妃。
这位惠贵妃最爱兰花,听闻她的钟粹宫内外摆满了价值连城的兰花。
这一株“姹紫嫣红”的君子兰便是兰花中最为名贵的品种。
京城里的花匠不知使了多少心力,才养育出了这么一株娇嫩的“姹紫嫣红”。
魏泱与那花匠有几分交情,毕竟像傅国公府这样的豪门氏族,在京城里的门路总是比旁的小门小户要多上一些。
他花重金买下了那一盆“姹紫嫣红”,那花匠又没本事再养出一盆来送进皇宫里,便只能与内务府的太监们说:“今岁时节不好,兰花比往年愈发娇嫩了些,养不出成种的‘姹紫嫣红’来。”
惠贵妃也是从泥泞腌臜的底层里一步步爬上来的,也不愿多难为了这些在外讨生活的平民百姓,便也只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不想魏泱自成婚之后便日日待在傅国公府,听傅国公府的下人们说,他对新娶进门的妻子十分爱重。
况且倾丝的肚子越来越显怀,她与魏泱在婚前就有了首尾的消息不胫而走。
王珠映深恨着林倾丝,又因为林倾丝三朝回门时满身上下的首饰钗环比她见过的还要奢靡富贵。
她心里酸涩无比,又见钱氏为她张罗的夫婿都是歪瓜裂枣般的人,心里愈发痛苦不堪。
凭什么林倾丝能嫁给魏泱这样的天潢贵胄为妻,她却只能在那一群歪瓜裂枣里挑挑拣拣?
闺阁里四下无事的时候,她总是会派人去打听傅国公府的消息。
每回传回来的消息都说魏泱如何如何地疼爱着倾丝,可把王珠映气了个够呛。
当魏泱为倾丝花重金买了一株“姹紫嫣红”的消息传到王珠映的耳朵时,她心里的妒恨达到了顶点。
不多时,王珠映便在一场花宴上将这消息说给了闺阁里的密友听。
那几个密友都不是口风禁的人,没几天就将此事传扬了出去。
消息传到皇宫里时,惠贵妃难得露出了几分兴味的神色,只道:“所以,那花匠是在阳奉阴违?”
宫人们不敢多言,只个个大气也不敢喘地跪在宫殿里。
惠贵妃冷笑了几声,立时让人去质问那花匠,而后又细问了旁人傅国公世子夫人的身份。
得知林倾丝也只是个出身低微的孤女以后,她心里的怒意倒也消散了一些。
“魏世子为搏美人一笑要买下‘姹紫嫣红’没有错,那位魏夫人懂得赏诗兰花的好处也没有错。本宫不是什么气量狭小的人,那花匠这般阳奉阴违,是为了哪般?”
这话一出,整个宫殿并没有人敢接话。
惠贵妃好不容易消了气,派人去宫外质问了那养兰花的花匠,不想那花匠却顶了几句嘴,言语中隐隐有些不服。
太监们受了气,在惠贵妃跟前愈发搬弄起了是非,惹得她又生了一场气。
后来慧贵妃去御前伺候的时候眉目间隐隐露出几分不虞来,陛下察觉到了不对劲,便问起了来龙去脉。
他得知那花匠将“姹紫嫣红”送去了傅国公府,而非钟粹宫后,发了一场大火。
那花匠立时被下了狱。哪怕他与诸多世家大族有扯不断的联系,此番只怕也保不下命来。
不得已,那花匠的爹爹便求到了魏泱与英瑰公主跟前。
英瑰公主的意思是,这场风波是由那一株兰花闹出来的,想来只要魏泱去陛下跟前认个错,再将那“姹紫嫣红”送去给惠贵妃。
这事也就了了。
唯一不美的地方是,倾丝十分喜欢那一株“姹紫嫣红”。
听刁嬷嬷说,倾丝本是半点也不懂养兰一事,却为了“姹紫嫣红”,隔三差五地翻阅古籍,每隔一两个时辰还要去与那兰花说说话。
可见倾丝是相信了古籍上所言,君子兰通人性一语。
英瑰公主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只是为了大局着想,不得已要让儿媳受点委屈。
不曾想她刚提起要把“姹紫嫣红”送去宫里,魏泱立时从紫檀木扶手椅里起了身,厉声对她说:“母亲,不可。”
英瑰公主蹙起了眉头,只问:“有何不可?不过是一盆兰花而已,你媳妇儿瞧着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惠贵妃也不该是这么小气的人,钟粹宫里已揽进了全天下的名贵兰花,独留一株丝丝又如何?”
魏泱是当真动了气,这些年陛下疼爱他如疼爱亲子一般事无巨细。
他却连大小宫宴都寻了理由避而不去,摆明了是不想与自己的皇帝舅舅亲近。
英瑰公主也知晓魏泱的心思,便只是叹息了一声,道:“那些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何必还要时时刻刻挂在心头?”
魏泱不虞,紧绷着的面色里露出两分薄怒来。
“母亲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时,在外头廊道上立着的刁嬷嬷听进了里屋的声响,忙走进屋去调和英瑰公主与魏泱。
魏泱却冷了脸,瞧也不瞧身后的英瑰公主,只冷声说:“陛下若要罚,冲着我来就是了,便是受万千宠爱的贵妃娘娘,也没有夺人所好的道理。”
说罢,他便用那双镀着光亮的眸,深深地瞧了一眼上首的英瑰公主。
须臾,他才笑道:“母亲,儿子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摆布的稚童了,不会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妻子受委屈。”
第42章 真相夺了她清白的人是魏泱。
魏泱态度如此坚决,英瑰公主倒也不好强硬着要他拿出“姹紫嫣红”。
不过这事还是气得英瑰公主好几个夜晚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
傅国公府里的下人们规矩也不似英瑰公主府那般森严,不多时魏泱冲发一怒为红颜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这“姹紫嫣红”虽有些名贵,可比起魏泱对倾丝的一片心意,娇贵的兰花也褪去了颜色。
不少人在背地里议论着林倾丝的好运气,酸言酸语里不免露出几分艳羡来。
这场兰花的争端持续到了六月底的鹿鸣花宴。
惠贵妃虽出身寒微,可陛下十分疼宠着她,恩宠甚至超过了从前的娴贵妃。
以至于惠贵人那没出六服的亲戚都鸡犬升天,成了远近闻名的承恩公家眷。
既是仰仗着贵妃的裙带活着,惠贵妃的一家人自然唯她的命令是从。
所以在知晓有人下了惠贵妃的面子后,惠贵妇一家人便想尽法子给傅国公府难堪。
甚至还在外散步有关倾丝的谣言。
魏泱听见了些风言风语,可是气了个够呛,他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立时派人去承恩侯府门前泼了好几盆黑狗血。
他做事张扬又肆意,连泼狗血这样的事也敢明目张胆着做。
关键陛下溺爱他这个外甥,得知此事后只是笑道:“都是一家子亲戚,泱哥儿在和爱妃的家里人闹着玩呢。”
这话一出,慧贵妃就知晓陛下的心是偏的,她也无法为家里人寻到所谓的公道。
不过经此一役,满京城的人都知晓魏泱极为宠爱自己的妻子,而且行事乖张没有章法,实在是得罪不得。
花宴过后,傅国公府的声势又更上了一层楼。
倾丝安心养胎,一概不理会府外这些流言蜚语。
只是听婆母英瑰公主的口风,为了这一株“姹紫嫣红”惹出了不少事端来,明里暗里有在指责她多事的意思。
孕中之人多思多想,倾丝想来想去还是与魏铮说:“这兰花娇嫩,养起来也很耗费功夫,不如送去宫里,也省得旁人说东说西的。”
魏泱本是在笑意盈盈地注视着她,眸光极其温柔宠溺,听得此话后陡然变了脸色。
他先蹙起了眉头,仔细思索了一番倾丝说出此话的缘由,便又将心头的不耐压下。
“你明明很喜欢这株姹紫嫣红,为何要说出这样的话语来?”魏泱如此问道。
倾丝一愣,旋即便在魏泱灼灼的目光下低下了头,只说:“夫君,您是不是觉得我很怯懦?很没用?”
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立时拿捏住了魏泱,魏泱哪里还记得旁的事情,只专心劝哄她:“这与你无关,这花是我从花匠那儿买来搏你高兴的,怎么闹到最后反倒让你不高兴了?”
魏泱的话里满是自责之意,刁嬷嬷等人听得此话,俱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丫鬟婆子们一离去,倾丝也能自在地靠在魏泱的肩头,小声地嗫喏着:“妾身是怕这株兰花会挡了世子爷的运势。”
上回英瑰公主还与倾丝提过魏泱在官场多有不易之事。
倾丝虽不懂朝政之事,却还是把这话听进了耳朵里。
她能做的事有限,至多只能替魏泱分忧,让他少操心一些而已。
“夫君,为了这一株兰花得罪了慧贵妃,着实是没有必要的。”
虽则倾丝有些喜欢这娇嫩的兰花,却没有喜欢到要与旁人争抢的地步。
当初在乾国公府寄人篱下的日子已磨平了她性子里的棱角,让她遇到争端就要缩进自己胆小怯弱的乌龟壳之中。
魏泱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心口才会漫出那酸酸涩涩的恼意来。
既是恼从前乾国公府薄待了倾丝的人,也是恼自己。
“我娶你进门,本就是不想让你担惊受怕,想让你自在肆意地活着。”
魏泱说着说着就把倾丝搂得更紧了些,话音里的缱绻怜惜怎么也遮掩不住。
“没想到反而让你东想西想的伤了自己。”
倾丝摇摇头,勉力露出个皎洁如月的笑容。
“妾身不觉得委屈,嫁给世子爷后果的日子安宁又舒心,是妾身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两人便皆小心翼翼地安慰着对方。
到了夜里,陪着倾丝用过晚膳的魏泱去与英瑰公主谈了会儿话。
倾丝闲来无事,就与冬儿和珠绮下棋玩。
这两日珠绮神色恹恹的,总是提不起劲来,倾丝见状便问起缘由。
冬儿答道:“她啊,是听说了王大公子替东升挑了个丫鬟为妻,伤心成了这番模样。”
倾丝一怔,旋即瞥见身前的珠绮眸中已蓄满了一池泪水。
她立时想安慰珠绮几声,却见她朝着冬儿大吼了一声:“与你有什么关系?”,而后便流着泪朝外头跑了过去。
冬儿便愣在了原地,待反应过来后才冷笑着说:“这小蹄子,还把气撒到我身上来了。”
原来自从倾丝嫁来了傅国公府后,王雎之便想尽法子要攀附着倾丝。
只是魏泱不肯给他攀附的机会,不得已,王雎之只能放弃了这一条路。
乾国公府与傅国公府联系也随之变少,东升时常见不到珠绮,便与府里的一个丫鬟好上了。
消息传回到珠绮的耳朵里,险些让她哭晕了过去。
这几日干活都没什么心情,冬儿看不过眼去,便在倾丝跟前指责了她的不是。
“夫人也该让她吃点教训才是,如今她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连夫人的话也不听了。”冬儿道。
倾丝却还惦记着从前的情分,只笑道:“她正是伤心的时候,也不必对她太苛责了。”
冬儿叹了口气,知晓自家夫人重情重义,若非珠绮犯了天大的错误,绝不会重罚她。
“是。”她不情不愿地应下,这便去耳房里寻珠绮。
两人吵闹了一番才重修旧好,珠绮心里正是委屈的时候,干脆便拉着冬儿哭诉了一番东升的无情无义。
冬儿翻了个白眼,只说:“废话,你以为谁都跟夫人和我一样,对你事事包容、处处妥帖吗?”
以往珠绮听了这话还没有什么实感,如今她的满腔深情被东升弃如敝帚,方才顿悟冬儿话里的深意。
她说的没错,这世上只有倾丝与她方能无限地包容着她,旁人的好都只是海市蜃楼而已。
珠绮眸中的泪流的愈发汹涌,她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冬儿,忽而攀住了她的胳膊大声嚎哭道:“我对不起夫人。”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声仿佛要冲破云霄一般。
冬儿不知晓其中的内情,只点头附和道:“是了,你这些时日当差一点都不尽心,当真是对不起夫人。”
珠绮说的对不起倾丝自然不是指当差这样的小事。
而是在说当初明明知晓倾丝是被谁玷污了清白,却选择沉默不语一事。
如今倾丝虽被魏泱娶进了门,过起了锦衣玉食、人人敬仰的日子,可冬儿和珠绮都知晓她过的并不开心。
夫人总以为肚子里的孩子并非是世子爷的血脉,世子爷对她越好,她心里就越愧疚。
珠绮也曾瞧见过倾丝的歉疚,她紧锁着眉头立在支摘窗旁,眸光既幽怨又哀伤。
太医也说了,夫人身子并不好,不能在孕中如此多思多想。
这一刻的珠绮饱受着良心的谴责,思来想去,她还是决意要向倾丝认错。
只是认错归认错,该如何开口还是要好生权衡一番。
珠绮怕倾丝的责骂,也怕魏泱的雷霆之怒。
于是在一日午后,趁着冬儿不在里屋,珠绮便进内寝服侍起了倾丝。
倾丝见了她,只笑盈盈地问:“这两日,心情好些了吧?”
她的嗓音是如此的温柔可亲,如一阵柔亮的春风般拂进了珠绮的心间。
珠绮愣了愣,旋即低下了头,嗫喏了半日,才道:“夫人,奴婢有件事要与您说。”
倾丝抬眸望向她,笑着问:“什么事?”
珠绮嘴角的笑意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只说:“夫人,普济寺的那一夜,奴婢被迷药迷晕到一半就醒了过来。”
话音甫落,倾丝手里的茶盏应声而落,她怔然地望向了珠绮,好半晌才艰难地从唇舌里挤出一句:“那你……”
可曾瞧见那人的面孔?
倾丝还没问出这话,珠绮已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只说:“奴婢……奴婢知晓夫人肚子里孩子的生父是谁。”
这一刻,倾丝的喉咙口仿佛被火烧过一般炙烫不已。
她紧盯着眼前的珠绮,刹那间脑袋里一片空白。
珠绮知晓她肚子里孩子的生父是谁?
怎么会这样?若她知晓,怎么从前不说,非要等她习惯了魏泱的珍视与疼爱
后才说?
面对倾丝的沉默,珠绮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
从前这般难以启齿的言语,如今既已说出了口,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珠绮鼓足着勇气,朝倾丝磕了个头后,将那一夜在普济寺的所有见闻统统告诉了她。
那一夜,闯入普济寺的厢屋里,夺了倾丝清白,让她珠胎暗结、险些丢了性命的人正是傅国公世子爷魏泱。
第43章 质问“夫君,我肚子里孩子的生父是不……
早在珠绮流着泪开口的时候,倾丝的心已然千疮百孔。
她先是历经了一阵阵的震烁,从震烁里抽身后又是说不尽的伤心。
倾丝为自己伤心,更为魏泱不平。
她心疼魏泱,只认定了他不该去承受这些莫名其妙的耻辱。
也心疼自己,平白无故丢了清白,珠胎暗结后又要遭受闲言碎语的摧残。
更心疼肚子里的孩子,他的爹爹娘亲不曾相爱,却如此贸贸然地将他带来这世上。
思潮涌动间,倾丝那双秋水似的明眸里已然蓄满了水汪汪的泪珠。
珠绮心里的愧怍到达了顶峰,在她说出“魏泱”这两个字后,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将她团团包裹。
若是她当初有勇气早一些开口,是不是事情就不会落到如此难堪的境地。
是不是她家夫人就不会伤心难过这些时日?
珠绮愧怍难安,一时间便惴惴不安地垂下了头。
倾丝好不容易从这震烁里抽身而出,那头的珠绮却倏地嚎哭出声道:“夫人,求您原谅奴婢的自私,奴婢只是害怕说出真相后会丢了性命。”
珠绮哭得满身颤抖,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里藏着不加遮掩的恐惧。
她害怕,害怕倾丝会责骂她、会惩罚她,甚至于丢弃了她。
此刻她那汹涌又充斥着忏悔的泪水仅仅只是在为自己流淌而已。
可她没有想过因为她的隐瞒与自私,让倾丝承受了多少个夜晚的害怕与无助。
她是如此地柔弱无依,在乾国公府过着寄人篱下、任人宰割的凋零日子。
一个云英未嫁的表小姐怀了身孕,一旦被人发觉此事,她只有死路一条。
“珠绮,你……”倾丝茫然无措地抬起杏眸,泪水如泉涌般滴落。
这一刻的她不只是在震惊着肚子里孩子的生父是魏泱,更心痛于珠绮的隐瞒。
她是个怯弱又胆小的性子,说好听些是胆怯,说难听些不过是懦弱而已。
可纵然如此,倾丝也没有让珠绮与冬儿受过什么委屈。
她心底是把冬儿与珠绮当成亲姐妹般疼宠的。
珠绮目睹着她在怀有身孕后的所有纠葛与苦痛。
可她只是冷眼旁观着,眼睁睁地瞧着她害怕惶恐,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渊之中。
倾丝一向好脾气,可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气性。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这样的苦楚比剥皮剜心还要再痛些。
倾丝全身上下止不住地发抖,出口的话语染着浓浓的颤栗。
“那一夜在普济寺,你瞧见了夫君的脸?”
她持着泪眸注视着眼前的珠绮,嗓音轻淡又幽远。
珠绮莫名地觉得心头一凛,迷蒙的夜色之中,她仰头注视着倾丝,刚想祈求她的原谅的时候。
外间忽而风驰电掣、几声闷雷炸开在天际,瞧着是要下雨的模样。
倾丝透过那支摘窗,望见了天边炸开的烁亮。
她记得当初普济寺的那个夜,一样的惊雷与闪电,一样的寒冷与潮湿。
倾丝就是在这样的夜里失去了闺秀最重要的清白,从此以后陷入了最窘迫的境遇之中。
寂寂无人时,她曾不止一回地落下过眼泪。
她曾怨天尤人,抱怨着钱氏的阴狠毒计。
可她不曾想过珠绮会隐瞒着此事,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与煎熬。
谁都可以这么伤害她,但珠绮不可以。
倾丝泪流不止,这惶惶不安的冷夜里,她听见了珠绮凄厉的哭声,听见了她藏着歉疚的忏悔之语。
她忽而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泛滥成灾的委屈压下。
“你出去吧。”倾丝别过脸,任凭两行清泪在脸颊上流淌着。
珠绮还要再跪地恳求倾丝的时候,倾丝却甩开了她的双手。
“你若还顾念着旧情,今日就出去吧,我不想再与你多说一句话。”
倾丝决绝地背过身去,一向柔弱无依的人被侵犯了底线,露出来的坚韧会比寻常之人更刚硬几分。
珠绮泪流不止,也是她欺倾丝性子软的缘故,只是跪着不肯出去。
这时,冬儿赶了过来。
她本是以为倾丝与珠绮有些体己话要说,不曾想屋里会变成一片狼藉的模样。
她家夫人正坐在贵妃榻里默默流泪,那张素白又姣美的脸庞上滑落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哀伤。
珠绮则跪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
主仆三人素来如亲姐妹般相处,不曾有过争执到脸红脖子粗的时候,甚至还落起了眼泪。
冬儿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倾丝身旁。
她柔声询问:“夫人,这是怎么了?”
倾丝只是流着泪不说话,一旁的珠绮却跪着膝行到了冬儿跟前。
她攥住了冬儿的裤腿,流着泪祈求:“求你替我求求夫人吧。”
倾丝是脾性良善、温柔到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人。
她对冬儿和珠绮更是从不曾斥责过半句。
今日这番情状,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冬儿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当下只推开了珠绮的手,道:“你好好说,究竟是何处得罪了夫人?”
恰在这时,方才还一望无垠的庭院上空划过了几道惊雷。
顷刻间雷声大作。
松柏院内的婆子们忙出屋来收拾庭院里的物什。
一时间寂静无声的庭院变得吵吵嚷嚷的。
而屋内,珠绮只顾着落泪,冬儿一脸的担忧,而倾丝则全然陷入在无边无际的悲伤之中。
魏泱便是在此时赶回的松柏院。
他在刑部的事务不多,也因为与倾丝还在新婚燕尔的缘故,总是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旁的事之上。
只是他今朝回来却是十分不巧,正好撞上了这漫天惊雷。
不多时,赶回松柏院的魏泱已然湿了长衫。
只是奇怪的是,倾丝并没有上前来迎接他。
魏泱还来不及失落的时候,便让刁嬷嬷进正屋去告知倾丝一声。
他则走去净室沐浴了一番,省得把从外头带来的寒气渡给倾丝。
倾丝身子本就孱弱,又怀着他的孩子,是该被魏泱捧在手心里珍宠着才是。
刁嬷嬷遵循着魏泱的吩咐进正屋向倾丝禀告了魏泱回府一事。
本以为倾丝会一脸喜色地与自己攀谈一番,不曾想她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淡然与冷漠写在倾丝的脸庞之上。
刁嬷嬷眼神闪烁,与冬儿对视了一番后却察觉不出任何异样来。
冬儿与珠绮到底不是经她手调教出来的丫鬟,遇事后不堪大用。
刁嬷嬷心思沉沉,退出了正屋后便亲自守在了净室门前。
等到魏泱沐浴净身后,一瞧见倚靠在门框处的刁嬷嬷,霎时一惊。
“嬷嬷在这儿做什么?”
刁嬷嬷瞥了好几眼魏泱,欲言又止地说:“爷,奴婢瞧着夫人有些不高兴呢。”
魏泱听了这话,嘴角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面如冠玉的脸庞上陡现几分不虞。
刁嬷嬷见状也不敢多言,只侧着身让开了前方之路。
魏铮脚步沉沉地走向了正屋。
他是个极擅长隐藏情绪的人,若不是与倾丝交了心,如今还会像从前那般如孤家寡人般存活于世。
自遇见倾丝、心悦上她以后,他才能体悟到五脏六腑诸多情绪的流淌。
再换句话说,只有倾丝才能将他从那浑浑噩噩的困窘里解救出来。
若倾丝心怀不虞,他必定比倾丝还要再郁郁不安一些。
此时的魏泱尚且不知晓自己就是造成倾丝不悦的罪魁祸首。
他只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正屋。
魏泱一现身,冬儿立时拉起了跪伏在地的珠绮,向魏铮行了个礼后便退出了正屋。
倾丝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贵妃榻上。
魏泱微微蹙起剑眉,走到倾丝身旁,蹲下身子与她视线齐平。
“这是怎么了?”魏泱放缓了自己的声调,柔声与倾丝说:“怎么不高兴了?”
好半晌,倾丝才缓缓地抬起那双秋水似的明眸,注视着眼前魏泱眼底的一汪清潭。
不知怎得,倾丝心里的委屈便达到了顶点。
才息止下去的泪水
立时如泉般涌到了心口。
只是几滴晶莹的泪珠,就让魏泱心如刀绞。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谁欺负了倾丝,这便要为倾丝出头。
没想到出头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倾丝却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被魏泱握在掌心的柔荑。
屋内霎时陷入了鸦雀无声的寂静。
倾丝的抗拒与漠然映在魏泱的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怒意。
丝丝密密的恼意将他的心肠浸润得愁苦无比。
与此同时而袭升的还有泛滥成灾的恼怒。
魏泱本就不是脾性多么良善的人,因倾丝的存在,才压下了自己阴暗冷郁的那一面。
可倾丝简简单单的一个小举动,就险些让魏泱失去了理智。
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柔声问倾丝:“怎么了?是谁欺负了你不成?”
魏泱嘴里说出口的是温柔又摆低了姿态的话语。
可他那双漾着光亮的漆眸却里烁动着令人胆寒的眸色。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眼前的倾丝,男人直起自己的劲腰,如蛰伏在密林里的毒蛇猛兽般攫取着眼前娇弱曼妙女子所有行动的气力。
倾丝心跳如擂,除了难以言喻的哀伤外还有些如织网般包裹着她的恐惧。
这恐惧来源于魏泱。
她又开始害怕起了魏泱。
眼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明明还是晨起时旖旎着诉说爱意的俊朗面容。
可此刻却陌生得让她提起了自己的心。
魏泱还在紧盯着她,仿佛是不想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
倾丝察觉到了危险,想要软下语调去求一求魏泱,可想到魏泱对她的欺骗。
她这样性子绵软的人,竟是也生起了极盛的气焰来。
“夫君。”
倾丝忽而哽咽着开了口,不知从何处生出了满腔孤勇。
只见她持着泪眸注视着魏泱,一字一句地说:“我肚子里孩子的生父,是不是就是夫君你?”
第44章 吻。他不想发疯,也不想失去她。……
她这突兀的一句话,让魏泱僵在了原地。
四目相对间,魏泱率先败下阵来。
他注视着眼前的倾丝,顶着影影绰绰的烛火,清晰地觑见了她眸中沁出的泪花。
这样的委屈与苦痛,并非三言两语或是一句质问便能纾解干净的。
倾丝怔然地注视着魏泱,任凭泪水在素白的脸庞上肆意流淌,又是倔强又是坚韧,宛如一朵深山空谷里绽放的青莲。
她只是立在魏泱身前静静地落泪,就让魏泱的心冒出了倾泻难止的酸楚来。
“你……”魏泱望着她,寥寥一个字便暴露了心里的歉疚。
普济寺的一夜混乱又怪异。
连他自己也不知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般离经叛道的事来。
或许他本就是个疯子,竭力压抑了这么些年,在老师惨死后那股疯劲便挣脱了出来,摧着他夺了倾丝的清白。
他当然知晓这世道里女子的清白意味着什么。
也明白他强夺了倾丝的清白等同于要她去死。
魏泱都知晓,却还是为了一己私欲这么做了,甚至还害倾丝珠胎暗结、痛苦至此。
他也想过与倾丝坦白,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该怎么坦白呢?告诉她自己就是那个玷污了她的恶人,害她苦痛难言了这么长的一段时日。
魏泱好不明白才确定了自己对倾丝的心意,使了这么多手段将心上人娶回了傅国公府。
他心里是存着要与倾丝相携一生、白头到老的念头的。
可爱意四起蹁跹,方才汹涌泛滥得让魏泱从半个癫狂的疯子普化成凡尘俗世里活生生的一个人。
他曾在心里立过誓言,要一辈子对倾丝好。
誓言入心,蓬勃的爱意想遮盖丑陋的谎言,却依旧无济于事。
老天在惩罚着魏泱的过错。
“夫君怎么不说话了?”倾丝浑身发着抖,却还是压着心里的惊恐直视着魏泱,问了这么一句。
魏泱并未答话。
狡辩的言语除了会让两人越走越远外再无别的用处。
自魏泱决定要与倾丝成为这一世的夫妻后,他便秉着心发过誓,不会再欺骗倾丝一回。
这样做,方能消弭些他心里的愧怍。
魏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哪怕他已与倾丝推心置腹地诉诸过对彼此的情意,他也从没想过要将普济寺的那一夜和盘托出。
他害怕,害怕倾丝知晓一切后会恨他。
魏泱承担不起这份恨意。
漫长的沉默之后,魏泱鼓足勇气开了口:“丝丝,你可否听我解释?”
四目相对间,内寝里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倾丝并未往后退却半步,而是迎难直上,将心内的念头一字一句地告诉魏泱:“夫君这么耍弄着妾身,是将妾身当成了牢笼里的金丝雀吗?”
开心了逗弄一回,不开心了就置之不理。
他的喜爱简直不值一提,甚至带给倾丝的只有苦痛与耻辱。
魏泱心如刀绞,百口莫辩的他察觉到了倾丝过分冷静淡漠的神色。
他想伸出手触碰倾丝的皓腕,仿佛以此方式就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一般。
可他刚才伸出手,眼前的倾丝就往后退却了一大步,唯恐不及地避开了魏泱的触碰。
至此,魏泱心里最后一丝希冀才彻底地烟消云散。
他该怎么开口去解释?
承认自己的卑劣?而后诚挚地向倾丝道歉?再用余生来向倾丝忏悔与认错吗?
可他已然带给了倾丝这么大的伤害与苦痛。
再去道歉又有什么用?
嘴上的几句歉语根本弥补不了倾丝什么。
哪怕魏泱已无可救药地心悦上了倾丝,却依旧褪不下骨子里的那一股冷傲矜贵。
他从没有将自己与倾丝放在相同的位置。
此番对峙,倾丝已将铁一般的事实摆在了他的眼前,他却依旧不为所动。
甚至连忏悔这样的情绪也只在他心池里攒动了片刻而已。
“丝丝。”魏泱终于开了口,嗓音一如从前那般清冽如云雾。
倾丝听得此声,杏眸里滴落的泪意比方才还要汹涌了几分。
若没有这一桩事,她本已全然接受了魏泱。
她想,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会像魏泱这般毫无芥蒂地接受她与肚子里的孩子。
她想,魏泱一定是真心心悦着她才会对自己的残破不堪视若无睹。
她一遍遍地告诉着自己,既已嫁给了魏泱为妻,便要爱他护他珍视着他,不能辜负了魏泱的情意。
如今看来,她只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而已。
倾丝笑了笑,唇角勾出了一抹苍白嘲弄的笑意。
哪怕她已陷入了与魏泱对峙的尴尬局面。
倾丝心里也还存着一丝丝希冀。
她期盼着魏泱能向她诚挚地道个歉。
可这亢长的沉默里,她再度意识到自己与魏泱本就不是一样的人。
魏泱就这般无畏又笔挺地立在她眼前,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
可他的沉默已经给了倾丝答案。
倾丝最后的一丝希冀碎了。
夜风凛凛,丝丝缕缕裹着桂花香味的冷风从支摘窗里倾泻而入,掀起内寝珠帘一角。
倾丝心
如死灰,这便要离开松柏院的正屋。
她才抬起脚,便被魏泱强硬地堵住了去路。
四目相对间,倾丝忍着泪不愿与魏泱再争吵下去。
她只是……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魏泱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内寝里熏着刁嬷嬷备好的安神檀香木片。
魏泱的心口却仿佛烧着汹涌滔天的怒火一般。
这怒火不是冲着倾丝而去,而是魏泱自己恼火着自己。
纵然如此,他还是不愿放离了倾丝。
哪怕此刻的倾丝已是恨毒了他。
他也不愿放手。
魏泱捏紧了手里的皓腕,不顾惜自己会不会弄疼了倾丝。
他挡住了倾丝的去路,一见她泪意涟涟的模样,心口的怒意愈发蓬勃。
“爷这样挡着我的去路是什么意思?”倾丝红着眼问,一向柔弱怯懦的她却不知从何处生出了些胆气,竟是打算挣脱出魏泱的桎梏。
只是她的这点力气映在魏泱眼底,就如同是蚍蜉撼树一般可笑。
只是魏泱神智不似旁人。
他无法接受自己精心豢养的鸟雀儿有胆魄啄咬着自己。
这点啄咬虽不疼,却足以让魏泱怒火中伤。
“爷为何不放我离去?”
“早知当初便不答应嫁给爷为妻,反正爷只是将我当成小猫小狗来逗弄而已。”
倾丝一字一句地往魏泱心上扎刀。
字字句句都是魏泱不爱听的话语。
听得多了,他甚至有些无法控制自己胸膛里的怒意。
所以,他便倾身上前吻住了倾丝的粉唇。
这吻来势汹汹,男人的大掌撑住了女人的后腰,略一收力,便让大腹便便的女人无法动弹。
面对魏泱的强硬拥吻,倾丝无力反抗。
甚至在魏泱攫着她的下巴迫她伸出粉舌与其痴缠相依时,她也只能从唇舌间泄出些娇俏如撒娇般的呓语。
魏泱吻得越来越动情,一双大掌从腰间攀迎而上,缚住了雪软之地。
倾丝还想反抗,可她的这点气力等同于在给魏泱挠痒痒。
魏泱从未如此急切强势地吻过她。
这吻仿佛绵长得要持续到黎明之时一般。
魏泱越吻越兴起,竟是勾着雪软不肯松手。
倾丝喘息不得,只能如柔软无依的弱柳般倚靠在魏泱的怀抱之中。
一吻作罢,魏泱尚且不知餍足地将倾丝紧紧地抱在怀中。
他双眸赤红、水泽郁郁,颇有些无法理清自己神思的癫狂模样。
倾丝陷在他的桎梏之中,无力挣脱,只是怔然地落泪。
魏泱伸出修长的玉指替倾丝拭了泪。
拭了泪,又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乖乖地留在我身边。”
她若想逃,魏泱只怕会发疯。
倾丝又是这般的孱弱无依,魏泱只怕她无法承受他发疯带来的代价。
魏泱不想发疯,更不想失去倾丝。
而倾丝也察觉到了魏泱非同往常的情绪。
她素来胆小,被他这么吓一吓后,除了低泣也别无他法。
外间的刁嬷嬷匆匆赶来,隔着支摘窗偷听内寝里的动静。
见里头没有什么声响传来,她这才安了心。
世子爷的性子是有些喜怒不明的,夫人肚子月份重了,若是争吵下来不小心伤及腹中胎儿,英瑰公主怕是要唯她是问。
刁嬷嬷不敢自专,便让绛玉去知会英瑰公主一声。
“我在这儿守着,若是有什么动静便进去打打圆场,你快去将公主请来。”
绛玉立时领命而去。
第45章 流泪他不会道歉。
英瑰公主匆匆赶来松柏院,一踏进院落,便瞧见了急得团团转的刁嬷嬷。
这老货在英瑰公主跟前也有几分体面。
是以英瑰公主身边的嬷嬷便给她搬了个小杌子,准她坐下说话。
刁嬷嬷忙称不敢,跪在地上将今夜发生之事统统说给了英瑰公主听。
旁人哪里知晓魏泱与倾丝之间的内情。
刁嬷嬷又是自小伺候魏泱的奶嬷嬷,说出口的话语便不由自主地偏向了魏泱。
“新婚燕尔的,也不知夫人是犯了什么癔症,世子爷劳累了一整日,回府的时候正想听些小意温柔的话语,她却甩起了小性子。”
绛玉瞥了一眼刁嬷嬷,心里觉得刁嬷嬷的话语有失偏颇,又不好出言为倾丝辩解。
她与倾丝相处不久,有个头疼脚热的毛病,倾丝总会和颜悦色地放她去休息。
绛玉顾念着倾丝的这份情,不等英瑰公主问她,便已壮着胆子开口道:“奴婢斗胆说一句,夫人不是小性的人,今日这番争吵只怕有什么隐情在。”
话音甫落,刁嬷嬷偏头瞥了绛玉。
她蹙起眉头,似是不明白为何自己从小教养到大的奴婢要帮一个外人说话?
英瑰公主不是偏听偏信的人,瞧了眼刁嬷嬷与绛玉之间的官司,只说:“好了,叫泱儿出来,仔细别伤了倾丝肚子里的孩子。”
说话间,嬷嬷们已将英瑰公主搀扶去了东厢屋。
厢屋里熏着芳香怡人的白术,英瑰公主却闻不得这味道,耸耸鼻子让嬷嬷们将炉鼎撤了出去。
厢屋里的各处博古架上都摆着清新雅致的瓷瓶。
英瑰公主贪看了一眼,嘴里笑道:“这瓷瓶多半是倾丝的主意,泱哥儿才不会有闲心逸致改换东厢屋里的器具呢。”
这时,绛玉端着刚沏好的六安茶进了厢屋。
英瑰公主接过茶水略抿了一口,心里狐疑着魏泱怎么还没从里屋里出来。
左右无事,她便让绛玉留在东厢屋里回话。
“你是刁嬷嬷一手带出来的丫鬟,怎么今日替林氏说起话来了?”英瑰公主似笑非笑地问道。
绛玉辨不清英瑰公主的喜怒,当下只小心翼翼地答道:“便是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在公主跟前胡言乱语。”
实是倾丝为人谨慎小心,待丫鬟仆妇们也极为和善真挚,总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哪怕绛玉有心偏帮刁嬷嬷,也无法昧着良心说话。
“公主有所不知,奶奶平日里连高声说话都不敢,哪里会莫名其妙地使小性子呢?”绛玉如此道。
英瑰公主听了这话,笑了笑后便把玩起了手腕上的和田玉镯。
她待刁嬷嬷和绛玉等人素来十分和善,听了绛玉这话也只指了指自己皓腕上的玉镯:“你瞧这玉镯的成色。便是去岁高句丽呈上来的贡品,也不及这玉镯的三分。”
明明前一刻她还在询问着魏泱与倾丝之间的争端,如今却又莫名提起了和田玉镯。
绛玉拿不准英瑰公主的意思,只能顺着她的话语夸赞起了这玉镯。
不想英瑰公主却忽而丢开了这价值连城的玉镯,这一阵力道将玉镯砸落在地,刹那间那玉镯便碎成了四分五裂的残破模样。
绛玉与伺候英瑰公主的嬷嬷们立时跪倒在地,众人都唬得大气也不敢出。
尤其是绛玉,她额间已然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公主息怒。”
英瑰公主倨傲地抬起头,嘴角虽还勾着一抹笑意,可那双矍铄的眸子里却没有流淌着半分笑意。
“这价值连城的玉镯于本宫而言不过是个玩物而已。”
绛玉心跳如擂,整个人不可自抑地发起了抖,脑袋几乎贴到了地砖之上。
上首的英瑰公主又问了一句:“绛玉,你可明白?”
绛玉立时答道:“奴婢明白。”
*
一墙之隔的正屋内。
倾丝本在对镜垂泪,一听得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立时吓得要往床榻边躲。
可魏泱动作快了她一步,手臂一横便挡住了倾丝的去路。
烛火摇曳,魏泱端着安胎药走到倾丝跟前,倨着脸对她说:“丝丝,该喝药了。”
倾丝怕极了这副模样的魏泱,可她已嫁给了魏泱为妻,甚至肚子里还怀着魏泱的子嗣,实在是无处可逃。
她从前以为魏泱只是性子矜冷孤傲些,其实为人温柔又细心,甚至不在乎她怀着旁人的身孕,可见是个极有担当的男儿郎。
成婚后,他必定会悉心爱护着自己。
如今想来,这样的念头是大错特错。
魏泱像极了蛰伏在暗处的毒蛇,而倾丝则是他早已瞧中许久的猎物,不知何时就会被他撕咬上一口。
她没有什么反抗能力,能做的似乎只有哭泣与求饶。
可哪怕倾丝是如此怯弱胆小的人,也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她虽柔弱,甚至无法拿出什么把柄来与魏泱谈判,也无法以卵击石、伤害到魏泱什么。
可她心里想的明白,魏泱从不曾爱重珍惜过她。一个男人若是爱重一个女子,必定不会使出在婚前毁她清白、害她珠胎暗结这样的丑事来。
差一点点,她就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而失去了性命。
只怕在魏泱的心里,她只是个予取予求、被他耍得团团转的玩物而已。
他愿意娶自己,也只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而已。
倾丝脸上斑驳的泪意愈发汹涌了些,她无声地垂下头,没有接过魏泱递来的安胎药。
这是她以自己的方式在反抗着魏泱的所作所为。
魏泱又何尝看不透这一点。倾丝的一点点冷淡就足以击溃摧毁了他,更何况是这样明晃晃的冷漠?
怒极的他笑出了声,清冽的嗓音里透出几分歇斯底里的爱。欲来。
“丝丝,陪在我的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魏泱欺身上前,不顾倾丝已高高隆起的小腹,只使着力将她牢牢地圈进自己的怀里。
倾丝方想挣扎,魏泱冰冷的手指已覆上了她的颈骨,指尖游移盘旋,便停在了倾丝的颈骨处。
他端详着那莹白如云锦的肌肤下的骨头,明明还没有用力,倾丝却察觉到了一阵濒临死境的危险。
“爷……”倾丝哽咽着出口,泪水化就了恐惧与求饶。
而魏泱却只是倾身上前吻了吻她杏眸里滴落而下的泪珠,冷笑着问:“怎么?怕我会杀了你吗?”
明明是如此亲密的动作,可倾丝却吓得发了抖。
在她眼里,俊朗雅逸的魏泱已渐渐地褪去了那一层君子的外衣,成了个癫狂无状的疯子。
疯子哪里会在意旁人的生死?
她害怕得腿软,涟涟的泪花凝在了眼眸之中,人也不自觉地朝着身后的方向倒去。
幸而魏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如调笑般的揶揄声飘入她的耳畔。
“怎么都站不稳了?”
倾丝愈发惶恐,偏偏魏泱如一堵围墙般挡在她身前,让她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根本没有与魏泱争斗的资本。
尊严与公道固然重要,名节与体面也是女子为人处事的根本,可失了双亲的倾丝挣扎着活到今日,所求不过是好好活在这世上而已。
短暂的几息犹豫后,倾丝便忍着泪意攀住了魏泱的胸膛。
她不敢抬头去直视着魏泱,只低声祈求道:“求爷,放过妾身。”
寂静无声的内寝里,两人紧贴着彼此,狭小逼仄的距离让魏泱能清晰地听见倾丝的心跳声,微微一低头,更能瞧清楚她面容里不加掩饰的害怕。
她在害怕着自己。
魏泱并不高兴,甚至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心间盈润着的恼火与憋闷比起方才还要再汹涌蓬勃几分。
可私心里魏泱一点都不想伤害倾丝,所以他只能死死地压抑着怒意,一字一句地告诉倾丝:“丝丝,我放不了你了。”
从他初遇倾丝的那一刻起,便放不了她了。
那以后的种种,不过是个拧巴的人不肯承认自己的爱意而犯下的错误而已。
从魏泱决定迎娶倾丝的那一刻起,他便做好了要与倾丝纠缠生生世世的打算。
放手?
绝无可能。
倾丝会错了意,只以为魏泱今夜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她。
可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一个人在戳破了如此难堪的谎言后还没有资格伤心落泪一场吗?
她不明白,魏泱还想对她做什么?
他已将她害到了如此地步,难道非要她遍体鳞伤才能放过她吗?
“爷想让我做什么?”倾丝泣不成声地问着,哀伤到了极点的她满脸的心如死灰。
这一刻的她总算是认清了自己在魏泱心里的地位。
她不是困在笼中的金丝雀,也不是被人悉心豢养的猫狗,而是被随意放在粘板上的鱼肉。
他要她笑,她就得笑。他不许她哭,她就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
魏泱凝视着眼前的心上人,将她的神色纳进眼底,哪怕心痛如绞却反而还要将倾丝搂进自己的怀抱之中。
他如何会不明白倾丝所受的委屈?
可高高在上惯了的人,自出生至今都是被众星捧月的人物,所做的每一桩事都没有被人指责出过半点错处。
他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魏泱是第一次爱人,纵然心间酸楚不已,哪怕他的五脏六腑因倾丝崩溃的泪意而烧得灼痛不已,却也不会开口向心爱的女子表达自己的歉意。
魏泱眉宇间剑眉蹙起,任凭心坎间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却也只是僵在原地木然地站着。
隔了许久许久。
他将倾丝抱得愈发紧密了几分,才说了一句:“这样,就好。”
第46章 试探。试探魏泱对倾丝的情意。
这一夜过后,倾丝便躲在松柏院里称病不出,英瑰公主差人来问了她几回,倾丝都只拿身子不适搪塞了过去。
傅国公府里的奴才们都是人精,松柏院内发生之事早已传遍了整个傅国公府。
倾丝娘家凋零,又没有丰厚的嫁妆做倚仗,甚至连乾国公府的长辈们对她都是一副不闻不问的冷漠模样。
如今她与魏泱生了龃龉,便等同于失去了所有的倚仗。
她嫁来傅国公府本就等同于天上掉馅饼般的好事,旁人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如今她婚后与夫朗不睦,好歹也让那些背地里说酸话的人的得到了些许慰藉。
旁人议论纷纷,倾丝却不愿搭理这些流言蜚语。
她与魏泱之间的事,并非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楚,在外是她厚颜无耻地攀附魏泱、甚至肚子里还怀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以她的出身能嫁进傅国公府简直是痴人说梦般的难事。
倾丝根本没有挑挑拣拣的资格,甚至于她该将魏泱捧如神明、唯他命是从。
理智告诉倾丝,若她能学得别人甜言蜜语的本事,或是学着那做小伏低的姿态取悦着魏泱,她的日子就能好过不少。
可她不愿意,纵然自己已陷入了这般擎肘难行的窘境,她也不愿意再出卖自己的自尊。
若不是魏泱在普济寺里强迫了她,她就不会遭遇后来的一切磨难。
明明是她做错了事,可一切的苦痛于后果却要她来承担。
早在倾丝住进乾国公府的第一日,她就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不仅人命分出了三六九等,连尊严这样人人都有的东西也是位高之人才能拥有的稀罕之物。
她都明白,却还是不愿意奉出自己的尊严,任凭魏泱奚落与践踏。
松柏院外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英瑰公主出面镇压了一回,奴婢们才将满腔的心思统统咽回了肚子里。
倾丝只躲在正屋的一亩三分地之中,珠绮被冬儿赶去了最偏远的东厢屋里,一应三餐只有绛玉和冬儿在倾丝身旁伺候着。
绛玉在给倾丝步菜的时候暗中打量了倾丝几眼,见她苍白着一张脸,持着筷箸不知该用什么菜肴来裹腹的模样。
她心下不忍,几次三番想出言开解一番倾丝,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
冬儿却受不住这等寂静无声的煎熬。眼瞧着倾丝心情不虞,她便想法子来逗倾丝一笑。
往常倾丝总会被她嘴里冒出来的冷笑话逗得捧腹大笑,今日却只是弯了弯唇,转眼笑意又消失无踪。
冬儿不由地有些气馁,绛玉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笑着说:“夫人身上不爽利,多半是想一个人静静,咱们便守在廊道上候命吧。”
倾丝端坐在团凳上,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于是,冬儿和绛玉便提起脚尖退了出去,离去前还替倾丝轻轻地阖上了屋门。
四下无人的时候,倾丝还觉得
略微自在一些。只是坐了一刻钟后,她偏头望向了支摘窗外的庭院天空,目睹一片金澄澄的夕阳余晖。
她才松懈了些的神色立时冷凝成了一团。
时至黄昏,便到了魏泱下值的时候……
*
刑部事忙,魏泱忙得脚不沾地。侍郎见他如此勤勉,立时收起了要摸鱼打诨的意思,卸下帷帽将搁置的公务办完。
当金澄澄的余晖洒落进刑部门廊时,魏泱这才缓缓抬起头,将这黄昏之景纳进眼底,俊朗的面容里难掩惆怅。
饶是如此,他仍是没有从扶手椅里起身,也没有如前些时日那般急急匆匆地要下值回府。
刑部的同僚们都犯起了嘀咕,只道:“魏世子不是正逢新婚燕尔吗?怎么不急着回府去瞧自己的小娘子?”
话音甫落,守在魏泱身旁的几个小厮立时挤眉弄眼地朝着那同僚递去眼色。
那同僚本就是个出了名的书呆子,最不懂人情世故的钻营之道,他还要自顾自地说道:“这新婚燕尔的时候最是甜蜜,往后就如那失了味道的腊肠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中淮。”这时刑部尚书捋着自己发白的胡须走了过来,轻喝一声打断了那同僚喋喋不休的言语。
魏泱也从怔愣中回神,朝刑部尚书行了礼后便一同离开了刑部。
他驾着马赶回傅国公府,一路上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停留了几息,小厮们都瞧出了魏泱的怪异来,也不敢出声多言,只默默地陪在魏泱身后。
此刻的魏泱的确被说不清道不明的烦恼吞没着,乃至于他失去了往日的果决与清明,甚至还生出了些近乡情怯的惧意来。
他不是不知晓自己伤害了倾丝,也明白此时此刻的倾丝必定在惧他、怕他,不愿与他共处一室。
魏泱心里都明白,更知晓自己强硬独断的行为只会将倾丝越推越远,甚至将她害到遍体鳞伤的地步。
他都明白,只是自小到大都没有人教会过他如何去爱一个人。
从来都是他想要什么就有人将那东西原封不动地奉到他眼前,仿佛他生来就有资格拥有一切一般。
所以早在魏泱望向倾丝的第一眼,就已经霸道地将她划为了自己的所有物。普济寺的一夜虽充斥着离经叛道的味道,却是魏泱在本心的欲。念驱使下自然而然做出的事来。
他没有后悔过。
心间唯一不虞的是,不知为何会被倾丝发现了一切。若她还被蒙在鼓里,魏泱便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新婚妻子对他的喜爱与依赖。
胡思乱想间,魏泱已驱马赶至傅国公府。
英瑰公主早先便派了人在门廊处候着,一等魏泱回府便将他请去荣禧堂。
魏泱也没有迟疑,这便将买来的糕点递给了小厮,道:“送去给夫人。”而后便调转方向走去了荣禧堂。
*
荣禧堂内,英瑰公主抿了几口浓茶,抬眼瞥了好几番影壁后的院门,好不容易听见了些动静,便立时让婆子们将那一叠叠画册搬到了地毯之上。
魏泱匆匆而来,一进正堂便向英瑰公主行了礼。
“起来吧。”随着英瑰公主的一声叫起,立时有嬷嬷们为魏泱搬来了太师椅,更有茶盏与果盘奉到他跟前。
魏泱却瞧也不瞧,只站立着询问英瑰公主:“母亲,您有何吩咐?”
英瑰公主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太师椅之中,姿态雍容又华贵,只是手腕处盘弄着的念珠时不时叩在桌案上,发出些恼人的清脆声响。
见英瑰公主不答话,魏泱便又唤了她一句:“母亲。”
英瑰公主这才挥了挥手,将屋内的丫鬟和嬷嬷们都遣退了下去。
“泱哥儿。”她搁下茶盏,从太师椅里起身走到魏泱身旁,“府里上下都知晓了你和你媳妇儿闹脾气一事,没几日就要闹到京城里去,本宫知你不在意府里的名声,是以便问问你,可是打算纳妾?”
“纳妾”二字一出,英瑰公主便侧着身子让出了身后地毯上那一叠女子画册。
这些女子都是京城里正经人家出身的闺秀小姐,不说多么貌美如花,总也算得上是秀丽可人、端庄贤惠。
当初英瑰公主肯答应让魏泱迎娶倾丝,一是魏泱好不容易有了个心悦的姑娘,她这个做母亲的总不想拂了他的意,二是倾丝肚子里已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
英瑰公主最重名声与脸面,断断不能容许带着魏泱血脉的孩子流落在外。
只是倾丝即将临盆,哪怕她费劲手段遮掩生产一事,也无法保证外头人听不见一点风声。
既如此,英瑰公主便想着要釜底抽薪。
一旦魏泱生出了些对倾丝的厌烦之意,英瑰公主便会寻个由头让倾丝“病倒”,等她生下孩儿后再“病死”。
这样,魏泱既有了传宗接代的血脉,将来还能再续娶个身份高贵的名门贵女。
思及此,英瑰公主便聚精会神地打量着魏泱的神色,不想错过他面容里的一点细微变化。
知子莫若母,知母莫若子。
英瑰公主冠冕堂皇地说完了这一番话,魏泱霎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连个眼风都没往那一叠画册上瞥去,只直视着英瑰公主道:“母亲实在不该插手儿子与倾丝之间的事。”
亢长的沉默后,英瑰公主似笑非笑地问:“你这是不愿意纳妾?”她不过是想用纳妾来试探一番魏泱的心意,瞧瞧魏泱是不是厌倦了倾丝。
“母亲。”魏泱冷声开了口,俊白的脸颊上掠过些难以遮掩的恼火。
他在为了林倾丝而恼火自己。
英瑰公主意识到这一点后,只嗤笑着说道:“也不知这林氏女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药。罢了,你喜欢就好好对她,眼瞧着她将要临盆,可别闹出什么大事端来。”
她这一番试探,已是明白了魏泱对倾丝的情意。
魏泱离去后,刁嬷嬷才进屋询问英瑰公主的意思。
英瑰公主目露疲累,眼角的余光瞥向了地毯上乱成一团的画册,只笑道:“泱儿和他爹一样,都是痴情种子。怪道说是两父子,都痴恋身份低微的女子,本宫也懒得掺和,且瞧瞧林氏生下的是男是女吧。”
第47章 害怕。魏泱开始害怕。
魏泱气冲冲地离开了荣禧堂,一路上遇上了向他行礼问好的奴仆们,却连个眼风都没往人身上递。
丫鬟与小厮们面面相觑,多半都瞧出了魏泱的心气不顺,一时不敢造次。
他一径走去了松柏院,此时夜色入户,守门的婆子们提着灯笼为他领路。
魏泱俊朗的面容里没有丝毫笑影,廊道上的丫鬟们一见他便讷讷地退避三舍。
只有绛玉笑着迎了上来,一边引着魏泱进屋,一边问他:“爷可是饿了?”
“不饿。”魏泱目不斜视地走进正屋,余光似有似无地盘旋在内寝的方向。
只是此刻的内寝里漆黑一片,仿佛没有半点有活人存在的气息。
绛玉见此便知晓魏泱是在惦记着倾丝。
她便凑上前去,十分贴心地告诉道:“今早府医来给夫人把了脉,说是这两日胎像不稳,夫人喝了安胎药后便睡下了。”
果不其然,魏铮听得“胎像不稳”这四个字后立时蹙起了剑眉,分外不虞地说道:“好端端地怎么会胎像不稳?”
绛玉被他这话一噎,悄悄打量了魏泱一眼,心里腹诽着:还不是拜世子爷所赐。
只是这大不韪的话可不能说给魏泱听。
“想来是夫人这两日神思不安,又食不下咽的缘故吧。”
绛玉所言的一字一句飘入魏泱耳畔,足以搅动的他心池掀起惊涛骇浪。
倾丝为何会心绪不宁、食不下咽,不就是因为他吗?
可偏偏魏泱不是个擅于攻克女人心的男子,甚至于不会服软爱人,遇到此等状况,除了苦闷便是沉默。
主子间的龃龉,绛玉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爷,奴婢这就让人去把晚膳端来。”绛玉说着,便走出了正屋。
等待之余,魏泱心间浮起细细密密的烦躁,虽不致命,却如跗骨之蛆般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魏泱朝着内寝里瞥去几眼,犹豫着要不要进屋瞧倾丝一眼。
只瞻前顾后了几息,魏泱便轻易地说服了自己——这本就是他家,他想
去哪里不都是一句话的事,何必要看别人的眼色?
思及此,魏泱便起身走进了内寝。
与外间亮堂堂的氛围不同,内寝里是一片黑漆漆的暮色。
幸而魏泱的夜视能力极佳,竟靠着支摘窗里透出来的微微光亮走到了床榻旁。
床榻之上拱出女子娇俏婀娜的身影来。
因倾丝是侧躺着朝里侧入睡,魏泱瞧不见她脸上的神色。
所以他的视线只能游移在床榻周围。
从倾丝朦胧的轮廓、锦被上绣着的牡丹花纹样,再到床榻之下随意摆放的一双小靴。
魏泱的视线停留在小靴之上。
这双麂皮小靴是倾丝在内寝里时常穿着的鞋子。
她是个做事细致的温柔之人,平素上床榻的时候总会让丫鬟们将这小靴摆好。
今日不知是何缘故,这小靴竟然杂乱无章地摆放在床榻前的木几之上。
这足以见得倾丝方才是慌慌张张地爬上了床榻。
魏泱眯了眯眼眸,大掌覆上了倾丝的腰肢。
这一瞬,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身下之人浑身一凛。
魏泱勾了勾唇,嘴角露出几分无可奈何地自嘲。
倾丝本就十分害怕他,经由这两日他的强迫,这害怕已然深入骨髓。
这对魏泱而言,不是一个好消息。
所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魏泱没有戳破倾丝的装睡之举。
他只是叹息了一声道:“你安心睡吧,今夜我睡在外书房。”
床榻上的人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随后魏泱便走出了内寝,在绛玉等人的服侍下用完了晚膳。
而后绛玉问他是否要去净室沐浴。
魏泱只淡淡地瞥了眼内寝的方向,触及到一片黑漆漆的冷色后,只道:“不必了,我去书房沐浴。”
外书房那儿的院落里自有单独的净室。
绛玉一惊,再没想到魏泱今夜会去宿在外书房里。
她本以为以世子爷对夫人的黏腻程度,哪怕两人闹到相看两厌的程度,世子爷也不愿意松开对夫人的桎梏。
“如此也好。”绛玉笑着笑着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说出这话后她顿觉后怕不已。
好在一旁的魏泱正在思索着旁的事务,并没有把绛玉的话语放进心底。
*
魏泱一走,倾丝直忍到饥肠辘辘的时候才从床榻里起了身。
孕至晚期,她已是胃口变大了许多,想吃东西的时候一刻都忍不得。
丫鬟们立时忙碌了起来,冬儿和绛玉伺候着倾丝用膳。
眼瞧着因魏泱不在跟前,倾丝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冬儿见状便笑着给倾丝步菜,并道:“夫人吃好饭可想去庭院里走走?”
倾丝透过支摘窗瞧了眼庭院外的黑沉沉的景色,只摇了摇头道:“不走了,若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她心里虽十分害怕魏泱,甚至于惧怕傅国公府人言可畏的冰冷氛围,却不厌烦肚子里的孩子。
甚至于有些期待孩子的降生。
她这一辈子亲缘凋零,惶惶无依到此等年岁,如今才有了一点与她剪不断也扯不开的亲缘。
倾丝必定是要好好珍惜的。
思及此,她便朝着冬儿和绛玉扬起一抹甜美的笑意。
“府医说我要好好将养着,即将临盆的时候不能染上风寒。”倾丝莞尔道。
冬儿见自家主子吃饱了后心绪不错,便也在一旁笑着凑趣了一番。
绛玉冷眼打量了正在说笑的倾丝与冬儿主仆。
她暗暗心惊,再没想到前两日的倾丝还是那么一副闷闷不乐的伤心模样,今日就能自娱自乐到露出真挚的笑意来。
这样也好,为人在世不知会遇上多少烦人心志之事。
只要夫人能想得开些,日子就会好过不少。
又过了半个时辰,倾丝才在冬儿的服侍下入睡。
而此时外书房内的魏泱却是一夜无眠。
正逢乌彻来寻他说话,抬眼一见魏泱一副郁闷不堪的模样,心里分外得意。
“瞧你这么郁闷,我心里便高兴许多了。”乌彻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魏泱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将手里的信笺扔到了地上,只说:“拿着你的信,滚。”
今日乌彻上门本也就是为了这封信,却没想到还能瞧见魏泱为情所困的模样。
“圣人说这世上所有的人都难逃一个情字,如今瞧见了你这副模样,我才知晓圣人所言非虚。”
乌彻还要在这儿夸夸其谈,魏泱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乌彻讨了个没趣,只道:“你不懂女人心,不妨问问我,我可帮一帮你。”
本以为魏泱一定会不耐烦地责骂他几句。
没想到他听了这话却只是凝眸仔细地打量了乌彻一番,好似是在思考着能不能相信他的话语。
见状,乌彻便道:“你别忘了,我府里有多少通房丫鬟和妾室。”
闻言,魏泱才道:“那你说说,该如何哄好女子?”
乌彻没想到魏泱会真心实意地问他男女之事,一时也拿出了几分专注来:“首饰钗环和云锦呗,女人不就喜爱这些东西吗?”
“这些没用。”魏泱蹙着眉道。
如此,乌彻便思索了一番道:“既不在乎财物,那这女子一定节气颇高,这样的话你可就要小心些了。”
“怎么小心?”此时的魏泱宛如一个虔心研习的学子。
乌彻心情大好,刹那间只说:“那你就要适当地服服软,虽则男子汉大丈夫不好如此行事,可为了心爱的女子低一低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说完这话又想起魏泱有一副旁人都无法撼动的执拗性子。
所以乌彻又添了一句:“否则你的心高气傲说不定会将那女子推得越来越远,乃至于留下……遗憾来。”
一番教导,并未让魏泱心头蒙着的疑惑消退。
只是乌彻这似是而非的这一番话还是让魏泱生出了些忌惮。
他心爱倾丝,不想与倾丝越走越远。
乌彻见魏泱将自己的话听进了耳朵里,便又道:“那东呈王家的世子,不就是强抢了个民女,求美不得,还将那女子给逼死了,自己吃了挂落不算,还连累了东呈王府的名声。”
话尽于此,魏泱再不想当真也把乌彻的这一番听进了心里。
*
翌日清晨,刁嬷嬷来伺候倾丝起身的时候给她端来了安胎药。
倾丝觉得那安胎药太苦了些,便只肯喝下一半。
刁嬷嬷好说歹说才哄着她将另一半安胎药喝下。
只是府医给倾丝开了三顿安胎药。
另外两顿她却是怎么也不肯下肚。
冬儿一向知晓倾丝有不肯吃苦药的坏习惯,这便去小厨房里讨来了蜜饯。
有了蜜饯,倾丝才肯喝下一碗。
刁嬷嬷进屋时瞧见了桌案上摆着的安胎药,只道:“夫人怎么还是没有将安胎药喝完?”
这一回的倾丝为了躲掉苦药,只在床榻上装睡。
刁嬷嬷也拿她没有办法。
不得已,刁嬷嬷只能去魏泱跟前大吐苦水。
这话飘入魏泱耳畔,他却是不由地心间一颤。
正逢他被东呈王世子逼死民女那时闹得心气不顺,听了这话便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倾丝……会不会是被他逼得太甚,乃至于心里生出了不好的念头,所以才不愿意喝安胎药?
第48章 临盆以为她吐血了。
也不怪魏泱有此猜测,实是东呈王世子家的那桩事太蹊跷诡秘了些。
据说东呈王对那强抢来的民女是动了真心的,只是他太过急切,欲速则不达,反而逼死了那民女。
魏泱本也生了副十分偏执的性子,若不是东呈王世子的事给他敲响了警钟,他只怕还要再执迷不悟一段时日。
今日刁嬷嬷匆匆赶来与他报信,说倾丝不肯好好服用安胎药。
正逢魏泱在多思多想之际,闻言便蹙着剑眉问刁嬷嬷:“这是怎么一回事,嬷嬷且细细说来。”
自魏泱与倾丝争吵以来,
他便开始沉默寡言,平日里根本不愿意搭理丫鬟奴仆们,连在刑部当值时也是一副寥寥不安的模样。
刁嬷嬷一惊,随后便将倾丝不肯喝安胎药的事添油加醋地说给了魏泱听。
“并非老奴多心,夫人肚子里怀着爷的孩子,却这般不顾忌着腹中胎儿,难道不是在与世子爷叫板吗?”
刁嬷嬷义愤填膺地说道。
在她眼里,倾丝的安危并没有她腹中的血脉重要。
谁知魏泱听了这话却没有伙同刁嬷嬷一起指责倾丝,而是愈发沉默了起来。
这时绛玉进书房给魏泱添茶,正瞧见了刁嬷嬷在向魏泱告黑状。
她有心想为倾丝说几句好话,可抬头一瞧翘头案后脸色阴郁不堪的魏泱,便又生生地将话给咽了回去。
世子爷性情喜怒无状,也不知是不是将夫人娶到手了后便腻歪了,怎得与夫人之间竟生了这么多龃龉。
刁嬷嬷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定然是因着夫人好性的缘故,这便肆无忌惮地在夫人头上作威作福。
“你先出去吧。”魏泱眸色阴晦不明,听刁嬷嬷絮絮叨叨地说了一箩筐话后,只如此说道。
刁嬷嬷讨了个没趣,这便悻悻然地退了下去,绛玉心头暗喜,这便跟在刁嬷嬷后头一起走出了书房。
才出书房,刁嬷嬷便忍不住数落倾丝:“明明是小门小户的出身,怎么性子还这般娇气,连个安胎药的苦都不肯吃。”
绛玉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总是不肯顺着刁嬷嬷的话一同说倾丝的不是。
“爷瞧着有些心气不顺的模样,一会儿你去公主那儿,且把夫人不肯喝药的事说了,让公主来决断。”在魏泱跟前告状还不够,刁嬷嬷又气冲冲地吩咐绛玉道。
绛玉闻言点了点头,面上只随意地敷衍了刁嬷嬷几句,心里却不以为然。
英瑰公主一向不喜欢插手世子爷和夫人的房中事,况且夫人也没有孱弱到不喝安胎药就会伤身殒命。
刁嬷嬷是拿着鸡毛当令牌,绛玉可不愿跟着她糊涂下去。
且不论魏泱会不会就此冷落夫人下去,绛玉也不屑做这等拜高踩低之事。
“是,嬷嬷放心,奴婢这就去办。”说完这话,绛玉便走出了松柏院,只是没往荣禧堂前去,而是去别的院落寻了个相熟的小姐妹闲聊打发着时间。
*
夜沉似水,魏泱不知在外书房里坐了多久,这才挪动了自己略显僵硬的步伐,起身去了松柏院正屋。
此时倾丝早已安睡,内寝里静悄悄的一片。
魏泱瞧了眼罗汉榻上的光景,见没有丫鬟伺候着倾丝守夜,便往榻上一坐。
他本答应了倾丝要与她分房而睡,只是今夜怎么都按捺不住心里的思念,这才乘着夜色而来。
东呈王世子逼死民女一事时时刻刻悬在魏泱心头,好似一把泛着锋芒的银刃,不知何时就要落下来给他血淋淋的一击才是。
魏泱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开始害怕,害怕倾丝会受不住所受的委屈,而选择与那民女一样的处理方式。
毕竟魏泱对倾丝的所作所为,实在称不上是光明磊落。
此时的魏泱已然开始投鼠忌器,眸光落定到几案上摆着的满满当当的药碗上,心思愈发惴惴不安。
眼瞧着倾丝即将临盆,魏泱不愿再伤了倾丝。
近乡情更怯,想来他还是得离倾丝远一些才是。
如此想着,魏泱便只敢趁着倾丝熟睡的时候坐在床榻边凝视着她,以深邃的眸光细细地描绘着她的脸庞,借此来消弭心中的思念。
倾丝却浑然未觉。
算算日子,她已有五六日不曾见过魏泱了,心里非但没有思念,反而还生出了几分慰藉。
魏泱为人阴晴不定,回回与他对峙,倾丝都得赔着十二分小心。
更何况如今他在倾丝眼底已成了个阴险狠辣之人,再无往日里的半分好处。
与其相对难言,倒不如不见的好。
只是这样潇洒自在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作为魏泱的奶娘,刁嬷嬷在松柏院内地位超然。
她担心着倾丝肚子里的孩子,便总是借故去内寝瞧她有没有按时服用安胎药。
倾丝心里叫苦不迭,实在不愿一日三顿地服用这浓苦不已的安胎药。
府医来给她诊治的时候说了,是因她心绪不宁才会伤及腹中胎儿,这才必须要服用安胎药。
可只要魏泱不出现在倾丝眼前,她就不会心绪不宁,那便不必吃安胎药的苦头。
可无论倾丝怎么向刁嬷嬷解释,刁嬷嬷都只肯认死理,只道:“夫人别逞强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要按时服用安胎药的好不然让公主知晓了,可是要指责夫人的不是的。”
气得冬儿在背后骂她:“她一个奴婢总是在夫人跟前充什么老大,还拿公主来压着夫人,可见是狐假虎威呢。”
珠绮自忖自己失了倾丝的欢心,总是绞尽脑汁地要想出个法子来将功赎罪。
眼见着到了孕晚期的倾丝因安胎药的事日日烦闷不安,便为她想了个法子。
“夫人既是觉得这安胎药苦,又不想让英瑰公主知晓此事,也想免了刁嬷嬷的唠叨,那便假装喝下这安胎药就是了。”
珠绮本就对药膳一事颇有心得,那安胎药与其他浓药一样都长得黢黑黢黑的,只是清苦中算着些特殊的酸味。
她便以甘草汁为汤底,勾入些许开胃的酸梅汁,再佐上些洛神花屑,熬煮下来竟与那安胎药的味道一模一样。
如此,也可蒙混过关。
倾丝听闻此事,本是不愿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了珠绮,可珠绮此举的确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是以倾丝便理睬了珠绮两句,道:“那些事我并没有忘怀,只是说到底错不在你,咱们主仆又有十多年的情分,往后你可都改了吧。”
珠绮闻得此言心里立时如蒙大赫,这便跪倒在地,朝倾丝磕了好几个响头。
“多谢夫人体谅,奴婢往后必定尽忠职守,再不敢做这些吃里扒外的丑事。”
珠绮如此道。
倾丝见状便让冬儿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心里颇为慨然。
珠绮擦拭了眼角的泪水,这便忙活着给倾丝去熬煮这碗假的安胎药。
晚间刁嬷嬷进屋来伺候倾丝时,瞧见了桌案上被喝光了的安胎药。
她顿时喜笑颜开道:“夫人喝下了这安胎药便早些安睡吧,眼瞧着就要到了临盆的时候,万万不能累着了才是。”
倾丝点点头,算是应和了刁嬷嬷的话语。
松柏院的消息传入英瑰公主的耳畔,她笑着与身边的嬷嬷说:“泱哥儿这孩子,怎得连哄女子高兴都不会?这般拖拖拉拉得,可别伤了本宫的金孙才是。”
嬷嬷们顺着英瑰公主的意思,只说了好些关于子嗣的吉祥话,只把英瑰公主哄得眉开眼笑的。
“林氏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对不上,才进门几个月就要临盆,传到外头去可不好听。”英瑰公主肃正着脸庞说道。
这些时日她都在为了此事而烦心,总想着要用些法子来遮掩过去才是。
只是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要不是她足够了解自己的儿子,只怕也不会相信倾丝肚子的孩子是魏泱的血脉。
如此,为了傅国公府的名声,她少不得要委屈些倾丝才是。
翌日天明,英瑰公主便将魏泱唤了过来,只道:“你媳妇儿即将临盆,消息传到外头去不大好听,本宫想着还是将她挪到京郊外的庄子上。一来是那儿的风景秀丽宜人,也适宜女子生产,二来是她已成了傅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将来少不得要在人前人后交际,未婚先孕的名头传出去,她往后可都不能做人了。”
魏泱没有异议,只道:“全凭母亲做主。”
于是,英瑰公主便亲自吩咐嬷嬷们替倾丝收拾行李,并将自己的坐轿许给了倾丝。
“都仔细着些,马车里不许熏香,多铺几层厚厚的软垫,可不许晃着了夫人。“刁嬷嬷在一旁督工,扯着嗓子吼道。
倾丝谢过了刁嬷嬷的好意,这便由冬儿和绛玉搀扶着坐上了轿辇。
只是从傅国公府到京郊的庄子约莫有大半个时辰的路途,刁嬷嬷便笑着对倾丝说:“夫人不若先喝上一碗安胎药,省得一会儿路途颠簸,伤到了腹中的小公子。”
倾丝点头应下,忙给冬儿使了个眼色。
冬儿立时端来了珠绮熬煮好的“安胎药”,倾丝当着刁嬷嬷的面尽数喝下。
刁嬷嬷这才心满意足地去向英瑰公主禀报。
英瑰公主又是一番嘱咐,左不过是让刁嬷嬷等人小心伺候着,万万要与倾丝腹中孩子为重。
没想到从傅国公府前往京郊之路要比想象之中更远一些。
倾丝本就有些晕车,被来回颠簸了一番,到京郊的庄子上时整个人已脸色惨白,五脏六腑恶心得好似移了位。
刁嬷嬷立时让人请了府医来,府医为倾丝诊治一番后只道:“夫人是舟车劳顿,略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刁嬷嬷在一旁焦急地问:“可要再喝些安胎药?”
那府医摇摇头,只说:“是药三分毒,夫人胎像安稳,应是不必喝安胎药的。”
话音甫落,倾丝便把胃里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刁嬷嬷觑了一眼,只见那布帕上头浸满了一抹红艳艳的汁水。
瞧着……瞧着竟是像倾丝吐血了一般。
刁嬷嬷被吓得瞪大了眼眸,这便立时到了屋外,说是要去将此事禀告给魏泱听。
就说夫人身子不适,竟吐血了。
第49章 改变。魏泱在慢慢改变。
只有贴身伺候倾丝的冬儿和珠绮方才知晓倾丝吐出来的血红色之物是何。
那洛神花泡在水里洇出来就是红艳艳的颜色。
倾丝本就有些晕马车,这一路路途颠簸,将她出发前刚喝下的那一碗“安胎药”尽数吐了出来。
她和丫鬟们知晓内情,可绛玉、刁嬷嬷等人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了个半死。
尤其是刁嬷嬷,她肩负着照顾倾丝以及她肚子里孩子的重任,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瞧见了这碍眼的一抹红后,刁嬷嬷吓得脸色惨白无比,忙不迭地让人去请府医来,又差人去将此事禀报给魏泱。
魏泱本在为了刑部之事忙碌奔走,忽而听得小厮来报,说是家里的夫人出了事。
他顿时顾不上手边的活计,急切地追问:“夫人怎么了?”
那小厮本就说话不爽利,只是有几分脚上的功夫,所以刁嬷嬷时常差遣他去做送信的活计。
他听得一知半解,面对魏泱气势汹汹的逼问,这便抖着身子回话道:“世子爷,刁嬷嬷说夫人吐了血,让您去京郊外的庄子上瞧瞧呢。”
魏泱听了这话,立时急切得丢开了手里的刑部文书,去马厩里取了马便离开了刑部。
还是他的贴身小厮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文书,又替魏泱去告了假,这才不至于闹出什么乱子来。
英瑰公主知晓此事后也风风火火地赶去了庄子上。
一时间,那人迹罕至的私庄门前便停满了车辆。
冬儿与珠绮守在倾丝床榻边,刁嬷嬷红着眼央求着府医替倾丝看诊。
府医瞧见这唬人的阵仗,给倾丝把脉的手都在微微发着抖。
谁不知晓眼前这位貌美的夫人正是傅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且这位世子夫人即将临盆,一个不小心便是一尸两命的苦痛。
“嬷嬷放心,夫人只是旅途劳累而动了些胎气,并没有什么大碍。”
那府医小心翼翼地说道。
刁嬷嬷只是不信,情急之下甚至攥紧了那府医的衣袖,道:“我们夫人方才都吐血了,怎么可能只是旅途劳顿?”
说着,刁嬷嬷便将方才倾丝吐了血的软帕拿给了府医瞧。
那府医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软帕,而后道:“这不是血,瞧着像是洛神花汁。”
刁嬷嬷一愣,俨然是被这洛神花汁四个字弄得有些懵圈。
躺在床榻上装晕的倾丝也终于睁开了眼,她在冬儿的帮助下支起了身子,朝着刁嬷嬷的方向扬起一抹歉疚的笑意。
“嬷嬷,是我不好,晨起时喝了一碗洛神汤。”
她露出了赧然的笑意,一旁的冬儿和珠绮更是为她强辩了几句。
可刁嬷嬷仍是不肯舒展眉头,只将一箩筐的大道理扔到了倾丝身上。
“夫人您自己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就算了,可您肚子里的是咱们傅国公府的血脉,若是有了什么闪失,奴婢和您都担待不起呢。”
刁嬷嬷说这话时口气不算好听,倾丝听着听着便低下了头。
冬儿窝了一肚子的火,她早就看不惯刁嬷嬷在倾丝跟前摆主子的谱,这便道:“嬷嬷说话可要仔细些,咱们夫人是世子爷明媒正娶、三书六礼娶进门的正妻,怎么能与你一个奴婢相提并论。”
倾丝倒是不语,想来她也渐渐地忍受不了刁嬷嬷“奴大欺主”的行径。
只是刁嬷嬷一向在傅国公府里极有脸面,被冬儿这么一顶嘴,立时冷声道:“我与夫人说话,有你什么插嘴的份儿?”
一旁的绛玉听不下去,慌忙打断了刁嬷嬷的话语,只与那府医说:“夫人即将临盆,可要吃些安胎药来稳固一下身子?”
那府医捋了捋自己的羊角须,只道:“夫人身子还算康健,只要略微休息一会儿便能无恙,只是若能喝上一碗安胎药,便是最好。”
刁嬷嬷本就心存不虞,听了这话便自顾自地替倾丝做主道:“自是要喝的,劳烦府医去隔间写药方。”
她还知晓倾丝怕苦,不仅替倾丝做了主,熬煮好了安胎药后,还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直到亲眼看着她把这碗安胎药喝下肚后才肯离去。
倾丝心里只觉得万般委屈,喝了安胎药后有些昏昏欲睡,困倦之时睫羽上凝着些许泪珠。
英瑰公主比魏泱早一步赶来庄子上,她听刁嬷嬷禀报了倾丝的情况,得知胎儿无恙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旁的人家像本宫这般年岁的,膝下孙儿都会学舌叫祖母了,就本宫还心心念念地盼着她肚子里的这一个。”
嬷嬷们也在一旁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若不是她怀了世子爷的孩子,公主怎么可能点头让她进门?”
以林氏女的出身,便是给魏泱做妾也太低微了些。
不仅刁嬷嬷看不起倾丝,满府上下的丫鬟婆子们哪一个不在背后非议她的出身?
只是英瑰公主听了这话却并不高兴,反而还沉着脸训斥了那嬷嬷:“以后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若是让泱哥儿听见了,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是非来。”
那嬷嬷并不知晓魏泱与倾丝之间的关系,只知道松柏院内的下人们嘴里在传,说世子爷并不怎么顾惜夫人。
将她娶进门,也不过是因为夫人怀了身孕而已。
成亲之前便与世子爷有了首尾,可见夫人也不是什么正经的闺秀。
可如今公主又为夫人说了话。
那嬷嬷走出屋舍,行到回廊拐角处时正瞧见了不远处的影壁后走来了个步伐匆匆之人。
定睛一看,正是身姿挺拔的魏泱。
他急急切切地加快着脚下的步伐,理也不理身旁向他行礼问好的丫鬟们,只朝着夫人所在的院落而去。
嬷嬷在傅国公府里伺候了二十余年,从未见过魏泱如此急切的模样。
*
倾丝醒来的时候,天边已被夜幕笼罩着。
孕至晚期,她已是有些睡不安稳,冬儿和珠绮在旁守着她。
越过影影绰绰的帘帐,正见烛火下映衬出男子俊朗的身形。
倾丝知晓一定是魏泱来了。
她顿时心间一凛,方才想装睡,便听见冬儿在旁道:“夫人醒啦,可要吃些东西?”
这下倾丝已是无法装睡,她只能硬着头皮睁开了眼睛,轻声道:“有些饿了。”
说话间,魏泱已走到了她的床榻边。
冬儿与珠绮自去为倾丝准备膳食,内寝里便只剩下倾丝与魏泱两人。
倾丝合衣躺在床榻上,只觉得头顶上有一股炙热的视线令她如芒在背。
两人沉默了许久,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后来还是倾丝先按捺不住,说了一句:“让夫君担心了,都是妾身不好。”
她每回见了魏泱都是一副老鼠见了猫的胆小模样。
魏泱心里不高兴,总盼着她与自己亲密一些,可话从嘴出后却是极为难听的讥讽之语。
与其如此,倒不如不说话来的好。
可他沉着脸不言语的模样映在倾丝的眼里显得愈发可怖。
倾丝只以为是自己不肯喝安胎药,用洛神花汁冒充的事被魏泱发现了。
他定然是十分生气,这才会千里迢迢地从京城赶到了庄子上。
片刻的沉默后,倾丝便鼓起勇气抬头瞧了一眼魏泱。
魏泱本就容色过人,如今端着俊容,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瞧着竟像是个从地狱归来的罗刹恶鬼一般。
倾丝本就怕他,如今更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良久,她才嗫喏地说了一句:“夫君,对不起。”
“为什么总是要道歉?”魏泱难掩心中的烦闷,只如此问道。
倾丝一愣,她“偷梁换柱”地不肯喝安胎药,惹出了这么多事端来,连英瑰公主都被惊动了,难道不该道歉吗?
她在沉默之时,那头的魏泱已蹙起眉头说道:“你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东呈王世子逼死民女的事给了魏泱极大的震烁。
这些时日他时常在反思自己对倾丝的行径是否太过粗蛮。
明明他心里只是盼着倾丝能对他笑一笑,或是与他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可偏偏却总是遂不了自己的愿。
魏泱又耻于开口祈求倾丝,便只能与她一天天的僵持下去。
可眼前的女子怀着九个月的身孕,腹中血脉是他强赐予她,甚至于这傅国公世子一位也是魏泱强塞到倾丝手里的。
魏泱从来没有问过倾丝愿不愿意。
他也不想问,只怕问出来的结果会让自己愈发郁闷不堪。
“你好好养胎,我隔几日再来瞧你。”
面对倾丝一而再再而三的道歉,魏泱好似无法收场,所以便直接逃离。
独留倾丝一人怔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明白魏泱的意思。
第50章 生产(上)暴风雨前的宁静。……
日子转眼便到了倾丝临盆的时候。
英瑰公主已焚香祈福了好几日,甚至还不沾荤腥,去太后娘娘宫里讨了几道专生男孩的上佳符咒,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倾丝身旁。
因上回闹出了吐血事件,英瑰公主不敢再粗心大意,特意求了太后娘娘,从宫里请出了个妇科圣手,专门为倾丝把脉诊治。
倾丝倍感压力,整日里除了应付英瑰公主与刁嬷嬷外,还要认真听从那太医的“生产要经”。
好在魏泱一连数十日不曾露过面,于倾丝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这两日因倾丝胎像不稳的缘故,太医便嘱咐她不可随意下床走动,最好在床榻里多躺些时日。
英瑰公主便下了死命令,让几个丫鬟看管着倾丝,没有她的吩咐谁也不许让倾丝下榻。
倾丝得知此事后,竟躲在被衾里落了一回泪。
绛玉隐隐瞧见了那上下起伏的锦被,也听到了倾丝死命压抑着的哭泣声。
她想起这两日庄子上的流言蜚语,左不过是说世子爷根本不在意夫人以及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哪怕夫人即将临盆也不肯露露面。
大宅院里的下人们最会察言观色、跟红顶白。
英瑰公主也只在意倾丝肚子里的孩子,且这孩子月份上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在。
奴仆嚼舌根的时候便将倾丝描绘成了一个不知廉耻的浪**子,费尽心机才勾搭上了世子爷,又与世子爷在婚前有了首尾。
如今世子爷必定是发现了此女的真面目,所以才会对她不管不顾。
绛玉听了这些酸言酸语,心里都憋闷得厉害,又何况是倾丝?
可怜她家夫人与乾国公府只有个明面上的亲戚情分。
遇事,乾国公府根本不会管她的死活,更何况是上门为她撑腰?
一个女子若没有娘家撑腰,又没有夫家的尊重,日子可谓是苦不堪言。
绛玉打从心底里怜惜倾丝。
只是她一个人微言轻的奴婢,除了更用心些照拂倾丝,什么事都做不了。
这一日,英瑰公主照例来看望倾丝,并嘱咐丫鬟婆子们监督着她喝安胎药。
倾丝因在床榻上睡了十来日的缘故,身上酸痛不已,总想着要下地去走上一走。
正逢英瑰公主来探望她,她便壮着胆子说道:“母亲,儿媳可否下地走一走?这两日身上实在酸痛得厉害。”
谁知英瑰公主却瞧也不瞧她,听了这话也好似没听见般冷漠。
“好好照顾你们夫人,若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有了什么闪失,仔细你们的脑袋。”
英瑰公主颐指气使地对冬儿与珠绮说道。
冬儿与珠绮立时跪倒在地,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倾丝心内灰黑一片,那委屈的泪水泫在眼眶处要落不落的模样十分可怜。
英瑰公主却不为所动,只是在离开内寝前施舍般地给了倾丝一句:“平平安安地生下这孩子,你才能在我们傅国公府里立足。”
倾丝乖顺地敛下眉目,一言不发地送走了英瑰公主。
当夜,绛玉进屋去换冬儿当值的时候瞧见冬儿脸上摆着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她便问:“夫人还伤心着吗?”
冬儿点点头,今日英瑰公主来了一趟后,倾丝便躲在被衾里落了两回泪。
“咱们夫人都是要临盆的人,整日里还这么落泪,只怕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呢。”冬儿觑了几眼绛玉,知晓她在英瑰公主跟前有几分体面,便如此说道。
绛玉也听懂了冬儿的言外之意,当下便叹息了一声道:“夫人的不易我当然瞧在了眼里,只是咱们都是奴才,难道还能左右公子的意思吗?”
冬儿实在心疼倾丝,平素难得能与绛玉说这么多掏心掏肺的话语。
她便问道:“世子爷到底去了何处?莫不是在外头养了外室?”
否则为何魏泱一连十几日都不曾现身。
他若能给倾丝撑撑腰,倾丝的处境也不会这么艰难。
冬儿是真的想不通,既然魏泱一点都不喜欢她家夫人,又为何一定要使出这么多手段来将夫人娶进门为妻呢?
非但是冬儿想不明白,绛玉也看不透魏泱的内心。
说他喜欢倾丝吧,可他明知倾丝有孕在身、又不得英瑰公主喜爱,却能狠着心将即将临盆的倾丝放在京郊外的庄子上不闻不问。
可若是不喜欢吧,绛玉又从未见过魏泱对一个女子像对倾丝这般着迷。
着实是太过奇怪。
面对冬儿的盘问,绛玉只能含糊其辞道:“想来是刑部事务太过繁忙,咱们爷若不是忙的抽不出空来,定是会来庄子上瞧夫人的。”
话尽于此,冬儿也不好再胡搅蛮缠下去。
只是夜间瞧着倾丝伤心得不成样子,冬儿便只能上前安慰了倾丝一番。
不曾想向来沉默寡言的倾丝听了这话却将卡在喉咙口的哭腔变得愈发浓厚了几分。
“冬儿,这样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再过下去了。”
她不是头一回生出这样的念头来,早在珠绮交代出了普济寺那一夜的始末后,倾丝就怕了。
她害怕起了这样冠着奢侈富贵之名的生活,活在其中却连下地走路的自由都没有,只
能倚靠着旁人的眼色过日子。
魏泱娶她,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倾丝明白自己颜色尚可,想来这就是唯一能吸引魏泱的地方。
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更何况她是真的害怕魏泱。
“奴婢知晓夫人心里委屈。”冬儿是一门心思为倾丝考量,只是她们主仆人微言轻、又没有多少在外孤身立命的本事。
除了将这委屈往肚子里吞咽,她们还能做什么?
“夫人放宽心些,只要您平平安安地诞下这一胎,非但公主高兴,世子爷也一定会高看您一眼,将来咱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不少。”
冬儿如此勉强地宽慰着倾丝。
倾丝只是落泪,却没有回应冬儿半句。
她仿佛是默许了冬儿虚无缥缈的这句安慰之语,并没有出言反驳什么。
只是那决堤的泪却不停地从眼眸中落下,瞧着是要淹没这小小的一间内寝。
*
倾丝生产前夕,魏泱依旧不曾露脸。
英瑰公主有些生气,着人去问魏泱的行踪。
那几个小厮支支吾吾了半日,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英瑰公主立时动了怒,说要即刻扒了这几个小厮的皮。
这些小厮们立时诚惶诚恐地说道:“公主娘娘英名,世子爷向来不肯告诉奴才等人他的行踪,略多问几句爷便会不高兴,奴才们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公主娘娘啊。”
“都别在本宫跟前耍心眼子,本宫知晓你们的脾性,世子爷也没有胆大妄为到这等地步,连去何处也不向你们透露半句。”英瑰公主横眉竖目地呵斥着那几个小厮。
经由她这一逼问,小厮们才道:“前些时日世子爷一直问起江南的风土人情,连刑部尚书那里都递了假条,兴许是去江南赏玩了。”
江南?
英瑰公主面色一寒,陡然忆起魏泱的老师祖坟便安居在江南。
魏泱此去,多半是为了缅怀他的恩师。
只是当今圣上对魏泱恩师的态度可谓是深恶痛绝,魏泱若行事太过放纵,只怕会惹得陛下不喜。
英瑰公主深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不敢拿阖府的荣宠去赌陛下是否顾念旧情。
可泱哥儿的性子又是那般固执执拗。
英瑰公主是半句话都劝不得的。
“罢了,都退下吧。”英瑰公主挥了挥手,便放过了这群胆大妄为的小厮们。
适逢刁嬷嬷进屋的时候瞧见了英瑰公主极为难看的脸色。
这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夫人身边的婢女说,她不肯喝安胎药,昨儿夜里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整夜。”
如今英瑰公主最在意的就是倾丝肚子里的孩子。
听了这话,英瑰公主哪里还顾得上思量魏泱的行踪,当下便铁青着脸赶去了倾丝那儿。
英瑰公主气势汹汹而来,不分青红皂白地便将倾丝责骂了一通。
倾丝木然着一张脸,杏眸红肿似桃儿般惹眼。
英瑰公主却浑然未觉,只自顾自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