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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8 章 Level3.2

    邬桐大哭了一场,想走,回自己家去,可外面下雨了。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隐匿在黑夜里的一切,似乎全都在摇摇欲坠。

    梁靳深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走。

    最后他主动提出两人分床睡,他去睡客卧,才勉强留住了曲邬桐。

    曲邬桐进了主卧,就将房门反锁了。

    雨下了一整夜,雨珠砸在窗户上,时而密集如鼓,时而轻叩如敲门。

    曲邬桐睡得不安稳,开着床头灯,眼睛时不时睁开,看一眼房门。

    梁靳深说了不会碰她,她应该相信他真的不会碰,可潜意识里这份信任,和这个黑夜一样,风雨飘摇。

    她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梁靳深刚回梁家,和一群朋友去澳门玩乐,在那儿豪掷千金。

    一晚上撒出去几百万。两人游完什刹海,又去了国子监,和雍和宫。

    出来时,杜清柠听人说火神庙的签很灵,于是又拉着曲邬桐一起去了火神庙。

    到火神庙,杜清柠在月老殿为自己求了支姻缘签,签中云:“当风点烛空疏影,恍惚铺成镜里花”。

    听起来很美,却是下下签。

    气得她烧掉了签纸,在大殿前连跺了三脚,表示要去除晦气。

    曲邬桐没有求签,她站在殿外,看着那琉璃顶,红墙石兽,香火袅袅升腾,只觉得自己两手空空。

    杜清柠只是求得一支下下签,而她却是七年感情错付一人,是真正的下下签。

    “你也求一支。”杜清柠掸了掸手臂上的灰,对曲邬桐说,“你求一支和梁总的,看看你俩什么时候结婚。”

    似是无心,却像一张薄薄白纸,边缘锋利,伤人于无形。

    曲邬桐隔着太阳镜,看她一眼,红唇抿了抿,说好。

    不过她不是求姻缘,而是去了财神殿。

    木签从签筒里掉落,拿到对应的签文,上面写的是:“花开花谢结子成,宽心且看月中桂。”

    话语平淡,却是上上签。

    杜清柠“哇哦”一声,抱住曲邬桐的胳膊:“桐子要发财了,别忘了我。”

    曲邬桐淡然一笑,果然人在命运上是平等的,情路失意时,财路就会亨达。

    殿上香火弥漫,经语浅颂。

    她双手抱拳,躬身作揖,叩谢财神爷,并暗暗下了个决定。

    以后一定要多爱自己一点。快刀斩乱麻。

    曲邬桐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几只特大号的垃圾袋,当天晚上就将梁靳深留在她家的衣服和物品全部打包,装好了。

    原来以为不多,没想到搜搜刮刮,装了整整5只垃圾袋。

    也是,这个家,她住了五年,梁靳深跟着她也住了五年,到处都有他的痕迹。

    不过还好,他并不常来,他的物品一收,家里顿时看不出有男人住过。

    还有梁靳深给的银行卡,他家的钥匙,以及他送给她的一些贵重首饰,曲邬桐也全部单独装了一只小纸盒。

    收拾好之后,她又将家里重新搜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

    她希望一次分干净,可不想以后两人之间还有牵扯,不清不楚,没完没了。

    七年的感情,爱过,笑过,哭过,痛过,到这里画上句号。

    站在几只黑色垃圾袋中间,要问有什么感想,她只想快点抽离,快点将这些丢掉。

    其他的,现在一个字也不想提。

    不就是分个手嘛,看清一个渣男,以后远离千千万万个渣男。

    她还是她,有胳膊有腿,有父母有工作。

    她的未来要为自己而活。这半年来,同梁靳深为数不多的三次见面,都发生在房间里。

    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

    曲邬桐的肌肤微烫,心底燥乱闷堵挥之不去,进门后,她随意地脱下鞋,甚至没穿拖鞋,直接去开了一瓶矿泉水。

    喉咙被润湿,脚底贴着冰凉地板,心情逐渐恢复平静。

    视线内忽然出现一抹深色,她转过头,便看见一件西装外套搭在椅靠上,座垫上还搁了条黑色的领带。

    她忽然意识到,这就是梁靳深的房间。

    可能是擅闯别人领地的意味不大同,曲邬桐刚喝过水,喉咙又干涩了起来。

    她上前拿起那条领带,往手腕上绕了一圈。

    就在她用指尖感受布料柔软的时候,房门忽然开了。

    梁靳深掀起眼皮,便见原本戴在自己颈脖上的墨黑色领带,缠在女人瓷白的肌肤上,许是与他撞上目光,曲邬桐略有些局促地垂眸,然后解开领带,露出那截皓白纤巧的手腕。

    “有点冷。”她解释道。

    “西装在椅子上,可以穿。”梁靳深不是接受了她的说辞,只是懒得深究。

    曲邬桐“嗯”了一声,就将衣服拿起,披上了。

    她虽然瘦,却不算矮,衣服穿在身上刚好没过臀,怕西装褶皱,曲邬桐不敢坐下。

    梁靳深靠着门框,没管响个不停的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实在不算有话可聊,不如直入正题。

    曲邬桐知道,她被泼一身水时,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加上梁靳深主动来找她,一定是知道了一些东西,比如,以为她来勾搭裴以恒。

    现在他没说话,其实是在等她主动交代。

    “我不知道今晚你在。”她这话一出,感觉哪里不对,脸顿时憋红。

    她赶紧一口气说完,“我从裴以恒那里借的裙子,活动结束后不小心被助理泼坏了,担心这条裙子对他很重要,所以过来给他赔罪。”

    不知道对方相不相信,这都是事实。

    一阵沉默过后,梁靳深的声音才传过来,“确定是什么正经的赔罪方式?”

    曲邬桐思绪一片空白,稍微缓过来后连忙解释,“可我经纪人说,他已婚。”

    她不是揣着曲白装糊涂的人,要是一早知道裴以恒是这样的人,她不会来。

    “想必曲小姐有所耳闻,这个圈子的已婚男性不缺情妇。”

    灯下,梁靳深漆黑的瞳眸有些不近人情。

    “我知道,但这个人不会是我。”曲邬桐觉得自己的话苍白无力,可这就是她打心底的话。

    梁靳深似乎已经有了判断,没再追根问底,而是转口道,“一梁前,裴以恒离了婚,所以,是你经纪人没弄曲白也说不准。”

    他没将话说得太直白,不仅是因为不喜欢多管闲事,更因为以他和曲邬桐的关系,不值得指手画脚太多。

    不过她经纪人心怀鬼胎,倒让梁靳深想曲白一个问题,也不得不重新审视曲邬桐。

    “可能,是何姐弄错了。”曲邬桐心底不大深服,却不愿意往深处想太多,毕竟从她初入演艺圈,就是何越带着她,再者,这个虚华迷醉的圈子里,并不全然能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来诠释。

    利弊权衡之下,何越仍是她最好的选择。

    “对了。”曲邬桐想起今晚最重要的事情,“你能帮我联系到裴以恒吗?我和他聊一下衣服的事情。”

    “他都离婚了,你去添堵吗?”可不,他的爱就是这样,简单,粗暴,没有道理可讲。

    房门被推开,有人走进来,闻着气息,曲邬桐就知道是谁。

    她在床上动了动,梁靳深走到床边,伸手捻开床头灯,俯低身,摸了摸她的脸:“醒了?”

    曲邬桐懒懒地“嗯”了声。

    适应光线,抬眼看见男人一身衬衣西服,衣冠楚楚,连领带打得都一丝不苟。

    对比披头散发神情厌厌的她,简直不是人。

    昨晚和她一起放纵狂野的人,不是他?

    “起床吗?”

    “不想。”

    “今天不上班?”

    “梁总,今天周末啊。”

    梁靳深轻轻笑了下,一只手探进被子里,身体压得更低,鸦睫垂落,含住她的红唇吮了一口。

    “吃了什么?”曲邬桐从他口中尝到一丝香甜味。

    “蛋糕。”

    “哪来的?”

    “不是你买的吗?”

    曲邬桐:“……”

    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你捡的垃圾桶里的?”

    梁靳深不答,眸光暗下来,压住她的唇角辗转索吻。

    曲邬桐莫名被取悦,昨晚被糟蹋掉的心意,意外收获到一个报复性的爽点。

    心里那点气,忽然之间烟消云散。

    她伸手搂过男人的脖颈,松开牙关,任他予取予求。

    床前细碎的灯影,将两人缠绵的影子,映在柔软的窗帘上,荡出波浪起伏的形状。

    纤纤手指勾在男人硬挺的衣领上,曲邬桐轻声问:“今天要去哪?”

    “先回一趟梁家,然后出差。”

    “又出差?”曲邬桐刚升起来的情绪瞬间又跌了下去,将人往外推。

    梁靳深黏上来,抱紧了,将她塞进自己怀里。

    曲邬桐平躺在床上,对抗不了,只得放弃,不过脑海里想起一个人:“昨晚你爽我的约,就是为了赴方雨柔的约?”

    “乱说,昨晚就一普通应酬,我本想结束了就回来陪你,你倒好,跑去酒吧了。”

    “还怪我了?不是你和方雨柔搅合到一起去了吗?”

    “什么搅合?”梁靳深皱眉,薄唇咬上她的耳垂,“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手指作乱,加了力道,“把自己男朋友,和别的女人说成‘搅合到一起’合适吗?”

    曲邬桐轻哼难耐,打开男人的手,不依不饶:“那她为什么来柏城?什么时候来的?”

    “我哪知道?”梁靳深神色不耐,“我昨晚到饭店的时候,她已经在那了,不信你问老傅。”

    “一张桌子那么多人,就你俩坐一块,还拍照,当我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旁边原先不是她,是后来大家喝嗨了,旁边的人走开,她才过来的。她是拍了张照,那张照片拍的时候,我在和人喝酒,根本没注意。后来是老傅说了,我才知道,第一时间叫她删了。”

    “删了?”

    曲邬桐将信将疑,抬手就要去摸手机,被梁靳深按住。

    男人扼住她手腕,置在她头顶,低下眉睫,声音低沉地喊她:“桐。”

    “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了,到现在已经十三年了,你怎么还不信任我?”

    曲邬桐抬头,对上男人的眼,一双浅褐色的瞳仁干净澄澈,仿佛淡泊平静的湖,不沾一点杂质。

    以前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带他回家见家长,奶奶那时候还健在,和她说:“这人凉薄,你如果和他在一起,将来的日子怕是要很辛苦。”

    她疑惑,怎么会呢?

    梁靳深对她很好啊。

    这些年过去,她才渐渐懂了奶奶的话。

    曲邬桐反问男人:“那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不能给我安全感?”

    这双像湖泊一样的眼,吹不起一丝涟漪,什么都入不了他的心。

    “就因为我昨天没接你的电话?”男人重新压上来,柔声细语地哄,“我手机坏了,接不了电话,老是自动关机。”末了又找补,“我不是叫李唯给你打电话了?”

    “……”实属没想到,曲邬桐语气凉凉,“梁大总裁的手机这么差啊?”

    “刚换了,以后随便你打。”

    曲邬桐没作声,心情还在谷底,爬不起来。

    她想要的安全感,从来都不仅仅是接她的电话。

    男人自己也会说,他们从高中认识,到现在十三年了。

    这么多年,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事,从年少懵懂的好感,到炽热滚烫的热恋,又一起熬过了拧巴别扭、互相折磨的磨合期。

    到现在,彼此对对方身上的每颗痣都几乎了如指掌,熟得像老夫老妻一样,可就是不是真夫妻。

    ——两人至今没有结婚。

    曲邬桐问:“你说有礼物给我的呢?”

    梁靳深眸光含笑:“我给你拿。”

    他双腿下到地上,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礼盒,原来他一早就放在这儿了,曲邬桐没看见。

    梁靳深拿起,递给她。

    礼盒包装的很精致,红光闪闪,上面绑着金色绸带,打着漂亮的蝴蝶结。

    曲邬桐看一眼,拢着被子坐起身:“你拆。”

    梁靳深勾了勾唇,侧身靠着她坐在床沿,礼盒捧在手上,修长手指轻轻一拉,解开蝴蝶结。

    随即,包装纸一层一层揭开。

    曲邬桐期待的心,好像也被一层一层揭开,最后和红丝绒的盒子一起暴露空气中。

    她深深吸一口气,看着盒子被打开。

    一枚很大的鸽子血戒指映入眼帘。

    曲邬桐轻轻“啊”了声,那戒指红的滴血,灯光下,像很多言情小说里描写的朱砂痣一样,一眼入心。

    两人之前为了结婚的事,一直打着拉锯战,明的暗的都说乏了,曲邬桐打算给男人最后一次机会,于是在梁靳深上次出差走的时候,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直接说,要戒指。

    这会儿,戒指就在她面前。

    虽然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没关系,是戒指就好,是梁靳深送的就好。

    曲邬桐眨了眨眼,眼底一片水亮,调整好呼吸,将右手递给男人。

    梁靳深偏头,额前发垂落,遮住了眉稍。

    他一只手握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托起戒指,将之缓缓推入姑娘的中指。

    尺寸刚刚好,不卡不松,是为她定做的。

    “真好看。”男人磁性的声音不吝赞美,握着她的手反复观摩,“就知道鸽子血最配你,不枉我挑了很久。”

    那手指白皙细嫩,如一截葱段,戴上红玉温润的戒指,就像清纯的姑娘头顶戴上了皇冠,变得高贵华丽。

    曲邬桐有一刻愣神,定睛看着那戒指。

    突然电话响,是李唯打来的,说楼下车已经备好。

    梁靳深站起身,正了正领带,弯腰拉起姑娘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吻了吻。

    说:“我走了,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

    曲邬桐坐在床上,在男人转身时,冲他背影喊了声:

    “梁靳深。”

    “我们分手吧。”

    “那我……”她还是不知道该不该去道歉。

    “上赶着去赔罪?”梁靳深深吸口气,随后抿唇不再说话。

    曲邬桐不觉攥住了衣角,沉闷半晌后,忽然意识到这是梁靳深的外套,衣服已经被她抓住一小块折痕,她连忙转过身,背对着人,一点一点抚平。

    房间很大,身边近乎寂静,曲邬桐只能听见自己指尖与衣料摩擦的声音。

    安静的环境下,进门时梁靳深对她的审问历历在目。

    她后知后觉涨红了脸,颜色逐渐浓稠得快要滴出血来。

    加上刚刚梁靳深说的话,她更加觉得羞愧。

    曲邬桐还是第一次被人问这种话。

    她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去当别人情妇。

    尽管知道对方理智得近乎冷漠,两人也并不熟悉,她还是窘迫到无地自容。

    西装上的折痕越捋越多,心烦意乱下,一股温热涌上眼眶。

    梁靳深指节撑着额头,微阖着眼,姿态倦懒,在隐约听到抽气声时,他睁开眼,目光自然而然落在正对面嵌入柜子里的镜子上。

    梁靳深视力很好,加上镜子通透,那张潮湿的面庞在他眼底清清楚楚。

    曲邬桐漂亮的睫毛全被沾湿,雾蒙蒙的眼睛可怜得很,而她透过镜子察觉到梁靳深的目光时,惊慌到浑身抖动一瞬。

    梁靳深轻轻合上眼,温声道,“过来吧。”

    曲邬桐看着已经皱成一团的衣角,陷入了犹豫,最后还是选择转身。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梁靳深身侧,一抬头,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

    下一瞬,略带冰凉的拇指擦过她的脸颊,抹去那一层层水痕。

    梁靳深的指腹算不上柔软,甚至有些粗涩,刮过她的皮肤时,带来刺痒又发麻的感觉。

    曲邬桐从深陷的情绪中逐渐缓和过来,吸了吸鼻子,随后道,“衣、衣服弄坏了,我赔你。”

    “抱歉。”梁靳深用指节拭去她睫毛上的水珠,“弄哭你了。”未能察觉她的情绪因何而起,但总归,是因为他。

    曲邬桐反应过来,想摇头,偏偏又犹豫,瞬间将自己的想法袒露得曲曲白白。

    看来真是。曲邬桐的家,在春江花悦,是一个新小区,物业环境很好,虽然比不上泰禾御那么高大上,但四周很有生活气息,最重要的是离电视台只要二十分钟的车程,比梁靳深家近一半。

    是以前她家老房子拆迁置换来的。

    大楼进去,一梯三户,电梯到18层,东边和中间两户都是她家。

    中间那户面积小一些,简装,用来出租,东边套面积大,精装修,自己住,三室两厅,三世同堂都没问题。

    但就曲邬桐一个人住。

    她是独生女,几年前父亲升职,调回溪口镇老家当初中部校长去了,母亲也申请调职,跟他一起去了,父母两人将老家的自建房翻新成了别墅,住得比城里自在。

    不过最近这个家里,曲邬桐也不孤单,她有个伴。

    江溪月从外地回到柏城,暂时没有落脚处,曲邬桐借了个房间给她,让她安心住。

    两个人从小就要好,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关系情同姐妹。

    这会儿,曲邬桐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江溪月不在。

    曲邬桐打开冰箱,随便找点吃的,填了填肚子,便去睡觉了。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炽烈的日光透过窗户玻璃和轻薄的窗帘,将房间焖烤成小火炉,曲邬桐满头大汗,口干舌燥。

    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开空调了。

    起床,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连喝了几口,才缓解了些。

    耳边传来洗衣机的声音,曲邬桐才发现江溪月回来了,正在洗衣房洗衣服。

    两人好几天没见了。

    曲邬桐白天上班,江溪月则是夜猫子,两人作息正好颠倒,同时在家的时候不多。

    在曲邬桐眼里,江溪月是个传奇。

    江溪月小时候被拐卖,辗转多个家庭,虽说经历坎坷,可她不折不挠,活得身心健康,自在潇洒。

    回柏城之前,她在榆城有一家美食店,做深夜主播。

    原本做主播只是顺带,给无聊的深夜添点料,没想到这个料滋味极好,将她带火了,短短几年时间,圈粉上百万。

    现在,和她一起生活的奶奶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回柏城,于是江溪月送她回来,顺便尝试在柏城寻找新的商机。

    如果寻到,她就有可能留在柏城。

    曲邬桐挑挑细眉,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对闺蜜说:“柏城肯定比榆城好,柏城有我们这么多好朋友在,对吧?”

    意味深长的“意”,特有所指。

    指的是傅若瑜。

    傅若瑜和梁靳深是发小,也是她们的高中同学,和江溪月之间的关系有点儿微妙。

    曲邬桐看破不说破。

    那天她俩在酒吧,梁靳深是怎么找上门的?

    江溪月发朋友圈,她是知道的,但梁靳深并没有江溪月的微信,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傅若瑜。

    江溪月抿唇笑,左唇角牵起一个梨涡,举双手坦白:“我有天去医院送外卖,这么巧碰上了。”

    高中时,曲邬桐他们那一届有个稳如泰山的学霸,无论考什么都是第一,那个人就是傅若瑜。

    傅若瑜高考考入北大医学部,本硕博八年毕业,现在是名脑外科医生。

    曲邬桐见闺蜜云淡风轻,偏要激将她:“碰上了就碰上了,怎么还加上微信了?我和他这么熟,还没微信呢?”

    江溪月笑着弯唇,梨涡漾开一圈绯红色涟漪。

    两人难得一起闲在家里,江溪月从冰箱里拿来桶装的冰淇淋,两人窝在沙发上,彼此懒洋洋地靠着,说悄悄话,聊心事。

    这一说,说到傍晚。

    太阳渐渐西斜,从全景的落地窗照进来,给温馨明亮的家,打上一层暖色调的光。

    曲邬桐一天都没好好吃饭,肚子有点饿,可是她和江溪月都没有心情做饭。

    江溪月提议点外卖,曲邬桐第一个想到的是披萨,还有炸鸡啤酒,江溪月双手赞成。

    于是曲邬桐从沙发上爬起来,去房间拿手机。

    手机拿起来之前,脑海里闪过一丝期待。

    应该会有梁靳深的消息吧。

    可是几条消息点开,除了工作和推销,没有一条是梁靳深的。

    曲邬桐皱了皱眉,额头悄然爬上一丝阴云。

    走回客厅,点好外卖,重新躺进沙发。

    江溪月去了卫生间,偌大的客厅,突然感觉一种窒闷,那丝阴云挥之不散。

    手机响,是外卖平台。

    曲邬桐接通了,对方说,查看到她的订单,在10分钟之前刚下过一模一样的餐品,电话打来再确认一遍。

    曲邬桐惊讶:“能查到下单人吗?”

    对方回:“姓梁,上面就写了一个姓。”

    曲邬桐:“……”

    她和梁靳深认识实在太久了,她在什么心情下,喜欢做什么,吃什么,全被梁靳深摸得一清二楚。

    就好比她是一趟列车,几点到达哪里,途中会经过什么风景,他全盘掌控。

    那天后来,曲邬桐退了自己的订单,和江溪月就在家吃着梁靳深点的披萨和炸鸡啤酒。

    江溪月说:“有一个这么了解你的人多好,做什么都有默契,不用说话,连面都不用见,脑电波就会互相传输。”

    她用力碰了碰闺蜜的啤酒罐,夸张地喊,“这是未来科技都没法企及的领域,你俩超前实现了。”

    曲邬桐白她一眼:“这么高级的未来科技送你了,好否?”

    江溪月嘻嘻笑:“要不起。”

    梁靳深将她面颊上的眼泪擦得干干净净,随后道,“去洗把脸。”

    曲邬桐也清楚自己多半变成了花猫,多半不好看,所以二话不说往洗手台走去。

    而在她离开片刻后,沙发一响,梁靳深来到门口。

    她擦了把脸后转身,问道:“那你呢?”

    “打牌去,裴以恒那缺人。”梁靳深准备换鞋,还是俯身的姿态,脊背微弓,话里没太多情绪,“你去吗?”

    “我不会。”

    “睡吧。”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怕曲邬桐拘谨,他补了句,“我不会回来。”

    打不了几轮,天就亮了,的确没有必要再睡。

    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曲邬桐有些许的失落,神色一下低沉下去。

    许是有所察觉,梁靳深眉尾呈现出微妙的弧度,唇边略带笑意,“曲天?”

    他也不是全无想法。

    曲邬桐盘算一下,点了点头。

    “到时候我发你地址。”梁靳深说着,身侧传来敲门声,手臂一伸,打开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侍应手上拿着的东西,他顺手接过,“麻烦。”

    侍应离开后,梁靳深直接将东西放在桌上,嘱咐她,“换件衣服睡觉,稍微深服点。”

    没有愿意和刚刚离婚的男人打牌,就怕他杀红眼,三缺一,他得赶紧过去,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身后忽然传来曲邬桐细若蚊蝇的声音,“等等……”

    梁靳深一顿,“怎么了?”

    “这个。”曲邬桐直接将装着避孕套的盒子从衣服底下拿上来,指尖捏着,“真、真的不做吗?”

    应该他也是想的吧,不然不会让人送这个来。

    可能刚刚的矜持,也就意思一下,等着她主动而已。

    “做什么?”梁靳深转身,随后目光落在曲邬桐的手上。

    方方正正的盒子,还是他最常用的品牌。

    离开火神庙时,出口处的义工说:“今儿个北京难得好天,昨晚一场大风,好像把雾霾都吹走了。”

    曲邬桐抬头,可不是,她在北京这些天没一个好天,这会儿天空碧蓝如洗。

    还有鸟飞过,雀跃在枝头,叫声清脆,是快乐的。

    回来和曲邬桐提起,说是没多少钱,就几十万。

    后来还是被曲邬桐知道了真相,曲邬桐气得大哭。

    曲邬桐不仅仅气他豪赌,还气他撒谎欺骗,后者比前者更严重。

    那是曲邬桐第一次被气哭,也是梁靳深第一次跪在她面前认错。

    梁靳深痛心疾首,发誓再也不赌了,同时发誓不会对她再有第二次欺骗。

    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梁靳深和那些朋友全部断交了,一心扑在工作上,勤勤恳恳。

    几年过去,男人确实没有再赌过,但是欺骗……还是犯了。

    曲邬桐忽然发现自己想要的安全感,并不是结婚就能给的,核心还是两个人之间的信任问题。

    一夜胡思乱想,噩梦缠身,醒来时,天才微微透白。

    曲邬桐拍了拍发胀的脑袋,强迫自己起床,她想在梁靳深起床前先行离开。

    可是出了房门,路过客厅,厨房一抹颀长身影,正站在燃气灶旁,捣弄着什么。

    “早。”

    梁靳深转过身,眸光温和,声音爽朗,连锋利的下颔线,都在袅袅升腾的热气中变得亲和。

    曲邬桐怔了两秒,有点不敢相信。

    “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做早饭。”

    男人穿着棉质宽松的家居服,身前系着帆布围裙,无端让人感觉亲切,仿佛一个温暖贴心的居家男友。

    “这个高压锅这么用,对吗?”

    梁靳深手里拿着一份说明书,指了指面前“滋滋”作响的锅。

    曲邬桐走过去看了眼,那是德国AMC的锅,和中国传统高压锅不太一样。

    她问:“里面煮的什么,还要用高压锅?”

    “意面。”

    第 19 章 Level3.3

    好像也行,曲邬桐检查了温度表,提了几句要点,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锅,依照她说的,利索地摆弄锅具。

    燃气灶上,另外坐着一口双耳锅,里面在煮西兰花,砧板上有圣女果,旁边还有没拆封的培根,和鸡蛋。

    曲邬桐诧异:“这些菜都是哪来的?”

    “一早叫酒店送来的。”

    泰禾御附近有家五星酒店,是臻邦集团旗下的,两人有时候在家不做饭,就叫酒店送餐,没想到今天男人叫人送的是食材,他要亲自为女朋友做早餐。

    梁靳深会做饭,小时候和外婆住,外婆有时候忙,管不上他,他就自己做饭吃。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尤其是他回到梁家,登上高位后,谁还见过他做饭?

    “再给我十分钟,你去坐一会,马上就能吃了。”

    梁靳深按住曲邬桐的双肩,将她送出厨房,转过身,手起刀落忙碌上了。

    曲邬桐拉开高脚椅,坐到中岛前,看着那染了烟火气的宽阔背影,鼻子突然发酸。

    亡羊补牢吗?曲邬桐看不下去了,点了退出,将手机还给杜清柠。

    杜清柠没好意思再问,却一直用探究的眼神看她。

    曲邬桐低着头,从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嗓音淡淡,敷衍说:“我们发生一点争执。”

    和梁靳深的事仿佛塞进了一个黑暗的房子里,她暂时不想打开。

    可是手机开机,铺天盖地的消息涌进来,都在询问她和梁靳深怎么了。

    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和梁靳深街头吵架的事,几乎人尽皆知。

    原来刚才那样的视频不止一个,几大社交平台上,距离他们远近前后多个角度的视频几乎全都有。

    而且只要你看过一个,大数据便会将其他的推送给你,其中几个清晰度比较高,拍到正脸的全都爆了。

    “现在的人都这么闲吗?”她在打量房间同时思考,项蓝的房间会是什么样?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断她的思绪。乔安妮打趣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曲邬桐只觉得耳朵都麻了,她将手机拿得远了些,清了清嗓子,有些威胁意味地道。

    “好了乔安妮,你要没什么事我先挂”

    “诶,别啊!我是问你独奏会的事的!”

    乔安妮见好就收,说明了这通电话的来意。

    “你在京市的钢琴独奏会什么时候来着?”

    “下周六。”

    “还有一星期了啊,”乔安妮掰着指头数了会儿,“还是和之前一样,开完就回佛(佛罗伦萨)?”

    “嗯,”曲邬桐应了声,语气上听不出什么波动,“我的Steinway还在佛,没想过在这儿长住。”

    “唉,你说你这何必呢,反正也从佛音毕业了,直接回国发展不好吗?”

    乔安妮是意籍华裔,也是曲邬桐在佛罗伦萨音乐学院的同窗,从小生活在罗马,大学又直升佛音,对于京市的印象仅停留在祖父房间红旗飘飘的老照片,心底早就好奇了许久。

    “Lynn,跟你商量个事呗。”

    “怎么?”

    “给我送张你独奏会的门票,我下周过来一趟。”

    曲邬桐扑闪了下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蓦地听到洗浴间有细微的响动。

    下一秒,洗浴间的门被人打开,原本早该离开的男人上身未着寸缕,下半身只懒散系了条浴巾。

    宽肩窄腰的身材一览无余,盘虬的青筋从紧实的大臂一直蔓延到分明的掌骨。

    对上曲邬桐惊异的视线,梁靳深轻挑眉骨,眼神落在她裸/露的双肩,再到右手的手机上——

    “行,Annie,我等会儿再和你说,拜拜。”

    曲邬桐匆忙地挂了电话,下意识将被褥往肩上拨了拨,脑子没跟上眼前意料之外的变故,语气也不自觉地有点冲。

    “你怎么还没走?”

    刚说完这句话连她自己都愣了好一会儿,这话听着怎么像刚消费完提上裤子不认人的膏粱纨绔

    她微微蹙起眉头,想要道歉,又忆起昨夜青年摆她一道,心里置气说不出口。

    所幸面前刚被她这位膏梁子弟糟践的头牌并不打算和她一般见识,抬额点了点被抛至墙角的黑衬衫,神色淡淡。

    “衣服都这样了,怎么走。”

    被他这样若有似无一点,模糊记忆席卷而至。

    夜色朦胧里,曲邬桐好像的确抓上了什么凉爽丝滑的东西就往外扯,丝绸裂开的声音与瓢泼的雨声合二为一,她听得更加上瘾,于是越发向下——

    “对不起,”她的耳尖红成一片,很有礼貌地率先认错,“你那件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

    从前两人见面都是在彼此清醒的状态下,她就算是被青年撩得再甚也会保持理智,譬如不在他身上留下见不得人的痕迹,又譬如循规蹈矩地洗完澡后再做,只是昨晚实在是醉得有点狠了,谁知道

    曲邬桐心虚地瞥了一眼梁靳深下巴上两道鲜红的抓痕,一看就是女人的指甲盖弄的。

    “我家里有创可贴,等会也给你几片。”

    说着,她还真拿起手机在网站搜同款品牌的衬衫是多少价钱,一副铁了心要为自己过错补偿的样子,却听得青年轻笑一声,声音比刚才冷点。

    “曲邬桐。”

    他叫她的名字时总带有几分与平时不同的郑重意味。

    曲邬桐的心思都在手机上,随意应了声。

    “嗯?”

    “你知道我是京府国际的?”

    划拉手机屏幕的声音消失,没过几秒又恢复原样,曲邬桐的眼睛依旧没有望向梁靳深,语气稀松平常。

    “算是。”

    她昨天本就露出了些破绽,梁靳深的观察力又一向敏锐,现在说谎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狭窄的卧室里沉默少顷,曲邬桐抿了抿唇,算是给出一个蹩脚的解释。

    “当时两个学校隔得近,没听过说不过去。”

    意思就是,在佛罗伦萨那晚,是先睡了你,得知你的名字,才知道大家说的那个人就是你。

    说完后,也不管梁靳深是什么反应,曲邬桐从床上抓起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白裙子粗粗套上,莹粉的脚趾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手机上显示的赫然是方才查到的衬衫价格,但这价位实在让人肉痛,多看不了一眼。

    曲邬桐微叹一声,心里盘算着这周都只能吃泡面了,还是咬咬牙继续道。

    “那件衬衫我会直接买了新的发到你家里。”

    她微微低头,乌黑的发丝垂落,隐约露出后颈处青年吮吻多次的红印,却浑然不知地找着昨夜不知甩到哪里去的一次性拖鞋。

    “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给你发的包裹,我也可以直接微信转账给你——”

    她忍着喉咙口的哑意,很有条理地整理思路:“但我在国内的卡最近有点拮据,你不介意的话,过两天再转给你。”

    说了那么多,旁边的人却一声不吭。

    曲邬桐找到了在花盆后面仰翻的拖鞋,有些疑惑地抬眸,冷不丁撞进一双深沉的眼眸中。

    这人平时习惯懒散模样,却也挡不住周身散发的淬厉气质,如今不苟言笑起来,就越发像极某种伺机而动的肉食动物,无端让人心尖一颤。

    曲邬桐琢磨了下自己的言论,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梁靳深只是喉口发出一声冷笑,伸手捞起地毯旁的裤子,言简意赅。

    “随你。”

    顷刻间,他又恢复了平常散漫的样子,曲邬桐安下心,将适才一闪而过的奇怪抛之脑后,紧接着,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怎么让梁靳深体面地从她家走出去?

    梁靳深打来的电话,她总要停顿一会儿才会接听。

    “项链修好了。”男人的声音深缓而又清晰。

    曲邬桐推测,他此刻处于一个极为安静的环境下。

    原来和她打电话,是需要避着的。

    她深吸口气,不再往别处想,而是回到他说的这句话上来。

    项链修好,就该还给她了。

    梁靳深此刻没有出声,悄无声息地将主动权交换过去。

    正常情况下,两人见面只有一件事要做,否则,没有必要见面。

    梁靳深完全可以让人将项链直接送到她这儿来,此刻打来电话,应该有那方面的意思。

    可他们不是昨天才做过?

    “过几天,行吗?”她小声道,面颊绯红,眼底泛着雾气,“我昨天回来,腰好酸。”

    她说完,电话里仍旧沉默。

    曲邬桐忍不住补了句,“还是,节制一点吧。”

    要不是耳畔忽然传来道呼吸声,她还以为,梁靳深直接把手机晾到一旁了。

    随着略微粗重的气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梁靳深低沉的声音,“就只是,还条项链。”

    “那我把我家地址给你,你直接寄过来。”曲邬桐下意识道。

    说完,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懊恼不已。

    曲曲她也想和梁靳深见一面,却因为习惯性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思考,认为梁靳深不会想费心思见她,所以直接将对方拒之千里之外。

    “后天下午你在不在家?我差人送过去。”梁靳深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

    说不失落是假的,曲邬桐掐着自己的手心,“嗯”了一声。

    她把下巴靠在膝盖上,低垂着眼睛。

    “那我让……”

    “等等。”

    曲邬桐忽然聚精会神,“后天下午,我有个饭局。”

    梁靳深破天荒多问了句,“在哪儿?”

    曲邬桐一愣,还是告诉了他,“御珍坊。”

    “嗯,把你家地址发给我。”梁靳深似是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随口一问罢了。

    电话挂断后,曲邬桐便把地址给他发了过去。

    屏幕另一边。

    梁靳深发消息给梁岩,让他来办公室一趟。

    “转告裴以恒,曲天下午在御珍坊见面。”梁岩一进门,便听见老板的吩咐。

    他微微惊诧,“这么突然?”

    以梁靳深严谨的性格,很少做这么临时的更改。

    “定包间的时候,注意下位置。”梁靳深叮嘱,“我哥也会去。”

    梁岩“啊?”了一声。

    这又是闹什么花样?

    曲邬桐不可思议,当时她情绪激动,完全没想到四周有这么多八卦的人。

    也是,一对年轻男女从豪车里下来,不顾周围环境,在雨中争吵激烈,两人表情还都很深切,却没人听得清他们吵什么,犹如一段无声哑剧,可不引起无数人揣测。

    好在父母年纪大了,不刷视频,暂时还没有风吹到他们耳朵里。

    曲邬桐点了消息清除,一个也没回复。

    她想这种视频,过几天就自动消弭了,还是不要发散情绪比较好,越在意,内耗越大,不小心还会给人二次取笑。

    早干嘛去了?第二天,曲邬桐带着这些垃圾袋去了梁靳深家,路上路过一家洗车店,她将车开进去,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

    这辆车是保时捷轻跑,是梁靳深送给她的,她今儿要一起还。

    当初梁靳深将车钥匙给她的时候,她起先没接,这辆车一百多万,她一个打工人开这么贵的车像话吗?

    可是梁靳深说:“我现在是臻邦的总裁,我女朋友的车没个一百万像话吗?”

    曲邬桐撇嘴:“我是你的面子?开豪车只是为了给你长脸?”

    梁靳深搂抱她:“你是我的心头肉,是我要用骨血供养的人,为你买辆车算什么,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他唇角含着笑,是那种肆意张扬的,一掷千金于他全然是应付自如的笑。

    曲邬桐被哄得开心,最后便收下了。

    这一开,就是三年。

    后来端上来的意大利面,还配了罗曲汤,曲邬桐全部吃完了,不得不说,色香味俱全,男人用了心。

    不过:“以后要经常这么做,知道吗?”

    带着教训口吻。

    “是。”

    梁靳深吸气,配合着挂上一副惟命是从的表情。

    吃过饭,梁靳深脱下家居服,换了身衬衣西裤,整个人身上那种矜贵倨傲的气质顿时散发开来。

    曲邬桐站在旁边,轻轻哼笑了声。

    这才是梁靳深啊。

    两人一同出门,梁靳深从车库里开出一辆低调的SUV,送曲邬桐去上班。

    到电视台大楼前,曲邬桐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时,梁靳深倾身过来,拉住她的手。

    “桐。”

    他声音低低的,滚烫气息洒在她下巴尖儿。

    “下班我来接你。”

    在他薄唇就要触碰到她的唇角时,曲邬桐往后躲了下,抬手挡住他。

    “不要接。”

    “我们分开冷静一下吧。”

    第 20 章 Level3.4

    梁靳深的出租车没有曲邬桐的快,他赶到高铁站的时候,曲邬桐已经买了回程票,正开闸进站。

    人潮汹涌,曲邬桐低头看着脚尖,随着人流往前走,外套的连帽兜在脑袋顶上,后背微微弯曲,远远一看,像一只混杂在人类中的落跑鸵鸟。

    她心里懊恼极了,只想快点回到南屿,将自己的一切重回正轨。

    梁靳深一眼认出她的背影,眉头一凛,匆匆忙忙回到售票厅,买了一张站台票就折返回来,冲进闸门,跑上站台。

    高铁停站时间太短了,梁靳深跑在最后,在关闭车门前,跳上列车。

    曲邬桐手机一直打不通,早在他打第一个电话时就关机了。

    但梁靳深这会儿也不急了,补了张车票,一节一节车厢找过去。

    十分钟之后,视线定格在某个座位上。

    那只胆小羞涩的鸵鸟蜷缩在座椅上,她的座位靠窗,可是窗外的风景完全吸引不了她。

    只见她双手抱臂,双肩微塌,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梁靳深放慢脚步,走到她旁边,站在过道上。

    车厢座位坐满了,连接处还站着几个无座的人。

    梁靳深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曲邬桐旁边的大叔身上,大叔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看起来像是农民工。

    梁靳深和他攀谈起来。不等梁如月有所反应,曲邬桐径直走了过来。

    她声音平淡轻缓,听不出情绪,“我刚刚在上面闲来无事,刷了会儿微博。”

    什么意思?

    梁如月不解,却还是感到不妙,下意识拿出了手机。

    短短十分钟,曲邬桐点赞的内容就上了热搜。

    #曲邬桐点赞。

    #梁如月校园霸凌

    她脑内一轰,面色发白。

    曲邬桐笑着朝她看去,忍不住提醒她,“你外表甜美可人,连我也不相信,可刚刚我一个人待着想了想,好像确实有可能,就一不小心点了个赞。”

    梁如月咬牙切齿,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连怼曲邬桐的功夫都没有,就求着江壬赶紧撤热搜去了。

    一旁游孟已经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悄咪咪地告诉连浔。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曲邬桐这副样子有点眼熟。”

    “像谁?”

    连浔恍然大悟,“梁靳深!”

    看着温柔和煦那挂,然后冷不丁地咬你一口,疼得狠。

    不过曲邬桐这么做,像是事出有因。

    连浔一问,她也没瞒着。日丽风和,曲邬桐坐在摇椅上双腿交叠,手里捧着一只老大爷标配的保温茶杯摇晃,一杯胖大海蜂蜜茶入喉,才觉得嗓子眼的干哑好了些。

    纵欲伤身。

    她的眼皮已经困得有些睁不开,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猝然想起来还有什么事没办——

    梁靳深的戒指。

    方才和陈帆斗嘴斗得热闹,一时竟忘了这档事,这下想起来,未免又觉得有些头疼。

    支撑着身后的摇椅坐稳,她掏出手机,继续刚才未编辑好的文字。

    【曲邬桐】刚刚发现你戒指掉我这儿了,如果不介意的话,明天我让人一起把戒指和衬衫送到泰晟院那里?忙的话不着急回复。

    编辑完后,她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就点击发送,五分钟过去还是没有人回复,曲邬桐当他在忙,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就开始清扫屋子。

    昨天她醉酒,两人的动作又激烈,客厅和卧室理应都是乱的。

    但她环视一圈,只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几个用过的套,其他地方无论是水渍还是脏乱都没有。

    梁靳深的事后意识真是进步神速。

    曲邬桐到现在还能想起他们在佛罗伦萨酒馆的第一夜。窄小的房间隔音不好,床板响了一夜,醒来时几乎看不到四周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下楼的时候酒馆老板娘调笑里带着无奈的眼神让人记忆犹新,临走前还往梁靳深的手里多塞了两盒

    不能再想下去了。

    曲邬桐用手指掐了掐颊肉,趁着时间还早,拿出下周独奏会准备的曲谱再熟悉一遍。

    下周是她在京市举办的第一场钢琴独奏会,也是继佛音正式毕业后的第一场。她和尚云宁都非常重视,这几天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在琴房里度过的,今天请假,明天就更要花十二分的精力去弥补。

    也许在大众的印象中,钢琴家的职业本质是表演者,通过自己的技巧演绎不同风格的钢琴乐曲,生活也应该是充满诗意的浪漫主义色彩。

    曲邬桐不否认钢琴家有这样浪漫与诗意的时刻,但绝大部分时间,钢琴家的生活都极其平淡,甚至说机械也不为过。

    和高中生刷题一样,在每一场盛大的“考试”面前,钢琴家都要花上数周甚至数月的时间反复练习相关的曲目。

    曲邬桐性格相对蕴蓄,对外寻找存在感和需求的情况很少,深交的朋友除了高中那几个,就是佛音认识的华裔乔安妮。

    因此相比在外界寻找自身价值,钢琴能给她的情绪价值其实更大。

    手上没有琴键,曲邬桐就抬起纤长手指模仿敲击琴键的动作练习,翻了好几页琴谱,眼睛都有些酸了,抬眼一看时针,已经转过了两个数字。

    她拿起一旁凉透的蜂蜜水又喝了一口,才发现旁边的手机不知何时显示了梁靳深回复的信息。

    打开一看,离他的回复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梁靳深】介意。

    短短两个字,符合他一贯的风格,隔着屏幕都有一种简洁明了的压迫感。

    曲邬桐蹙眉,思考片刻,按下文字。

    【曲邬桐】是因为戒指很重要

    打到一半指尖顿了片刻,把字都删了,换成——

    【曲邬桐】是因为担心戒指送丢吗?

    本以为屏幕那头还是会过一段时间回复,曲邬桐刚把手机放下,就听见茶几上传来震动的提示音。

    【梁靳深】是,它很重要。

    曲邬桐的指尖一颤,差点以为她把之前那句话发出去了,还没等她拿起手机,梁靳深又发来一条信息。

    【梁靳深】你明天有时间吗?可以来泰晟院给我。

    泰晟院,又被称作“新贵盘”,是京市最新建造的顶级楼盘之一。

    虽说不在市中心,但背靠京市最大的金融科技园区,又紧邻泰安区的许多古董老宅,成为了许多创一代和富二代的首选住宅。

    长云区离泰晟院不远,打车不堵的话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时间,曲邬桐却回绝得干净。

    【曲邬桐】不想做了。

    【梁靳深】

    屏幕那边应该还想说些什么,但曲邬桐等了会儿,只瞥见他平淡地问。

    【梁靳深】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来拿。

    大少爷说着又要莅临寒舍,但他们现在可不是在佛罗伦萨,这样约见的举动怎么想都觉得奇怪,曲邬桐脑仁有些疼,只能回道。

    【曲邬桐】下周六我有个重要的活动,活动结束了我去泰晟院把东西给你。

    【梁靳深】好。

    将手机搁置一旁,曲邬桐揉了揉太阳穴,瞧见不远处的银戒,还是没忍住好奇心拿过来瞧了瞧。

    很基础的款式,外环上没有任何裱饰和雕刻,内环也只有一串日期——

    2019.2.11

    简约,却锋利,直径完美契合青年凌冽的指骨根部。

    微凉的冷意透过指腹传至曲邬桐心脏,让她不可抑制地想起昨夜的他,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指根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乖张地求索深处。

    梁靳深的床/技总让她怀疑在佛罗伦萨那晚他是否和她一样,也是第一次。

    现在看到这枚戒指,内环镂刻着五年前的一串数字,更是让她下意识地觉得这该是某个特殊的日子,比如——

    和初恋的纪念日。

    合乎情理的猜测,曲邬桐内心没什么波澜,甚至松了口气。

    大概是宽慰她动机不纯,他也只把她当作消遣。

    “信河这也太欺人太甚了吧。”连浔毫不遮掩骂道,惹来经过的工作人员侧目而视。

    游孟觉得曲邬桐太老实,“以后合同不要签那么早,特别是筹码还不够多的时候。”

    应该没有以后了,拍完这部她就会退圈。

    “干脆这样。”连浔直接拍板,他干涉不了信河高层的决定,但有人可以,“我让梁……信河的总裁,还有江壬,过几天你们一起吃顿饭,当面聊聊。”

    “信河的总裁是谁?”她想稍微了解一下,好对症下药。

    “多半你也认识。”连浔不敢说太死,“到时候你好好说,肯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这样吗?”曲邬桐低下眸子,似在思索。

    天色不早,再晚恐怕打不到回家的车。

    “那你先回去,到时候我发给你餐厅的位置。”

    连浔担心梁墨早早睡去,再次错过。

    曲邬桐走后,他直接给人拨过去一个电话。

    他查过了,这几天天气很不错,至少梁墨出门不会吹到风。

    所以,他完全可以代替梁靳深,来试着和曲邬桐见个面。

    连浔早就觉得,他的病完全是因为整天闷在家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既然曲邬桐是他的一个心结,不如把心结疏通。

    电话接通时,梁墨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听到曲邬桐的名字后,才缓缓睁开眼。

    “她今天被信河的人欺负,甚至一个小曲星也仗势欺人为难她。”连浔长叹口气,“她再这样四处碰壁下去,我都怕她直接想不开退圈了。”

    “信河是怎么欺负她的?”

    连浔把曲邬桐和他说的话原模原样讲了一通。

    梁墨的呼吸声都急促了些。

    “所以我和她说,改天你,江壬,她,坐下来吃顿饭,好好梁一下。”

    “我吗?”他压低声音问。

    “你姑且算信河前总裁,也不算骗人。”连浔道,“这种小事,想都不用想,梁靳深肯定不会管。”

    “梁靳深知道吗?”

    “待会儿我就给他发消息。”

    所有条件连浔都替他考虑清楚了,甚至餐厅位置也选好,给他发了过去,就看,梁墨愿不愿意迈出这一步。

    对面沉默了许久,应该是内心在博弈。

    游孟忍不住问,“可梁墨和曲邬桐要真是成了,梁家长辈那边怎么交代。”

    “放心吧,真到那时候,梁叔叔和盛阿姨肯定会接受曲邬桐的。”连浔信誓旦旦道,“整个梁家,其实只对梁靳深一个人严苛,因为他是集团的继承人,而梁墨,他开心就好。”

    过了会儿,电话里终于传出梁墨深思熟虑过后的声音,“后天下午。”

    “你别一下忽然装沉稳,我差点以为梁靳深拿走了你手机。”

    梁墨笑着道,“提前适应一下。”

    电话挂断后,连浔便给梁靳深发消息,告知他这件事情。

    曲邬桐听见他的声音,惊诧抬头,才知道他一路跟在她身后。

    这个发现,像风口上的秋千,将她荡上去,再荡上去。

    可梁靳深并没有和她说话,只是微微弯着腰,和大叔聊天。

    她听见梁靳深问大叔去哪里,做什么工作,很关心似的。

    聊着聊着,梁靳深从皮夹里摸出两张粉红票子给大叔,大叔乐呵呵地起身,将座位让给了他。

    曲邬桐瞠目结舌。

    梁靳深坐下来,后背往椅背上重重一靠,眉梢扬起,偏头瞥眼身边的姑娘,看见她的手垂在大腿上,他一句话没说,就将那手握到自己手里,手指插进她指缝,十指交扣在一起。

    曲邬桐也没说话,仰头靠在头枕上,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手心里传来羽毛般的挠意,那点笑终于出了声。

    “干吗?”她瞪他一眼。

    “你说呢?”他眸光熠亮。

    那天晚上,南屿下雪了,是初雪。

    两人跑过大街,跑过灯火,雪花轻柔地扑在脸上,落进眼里,瞬间化成水儿,晶莹剔透。

    梁靳深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剥桐子的照片,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