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Level3.5
高铁到临川,曲邬桐打车到临大南校门,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外面找了一家奶茶店,在那里给梁靳深发消息,约他见面。
梁靳深那时候在外兼职工作,看到消息,回拨电话给她,语气惊喜,叫她等会儿,他这就回学校。
曲邬桐小声说:“你别着急,多晚我都等你,路上注意安全。”
梁靳深开心得要命。
他兼职,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学校教的是专术,他兼职做推广营销,每天和各种人打交道,更接近市场。
他要为自己将来开公司做准备。
他在朋友圈里发过工作照,身姿笔挺地站在某个交易市场的大门前,身上白衬衣挺括服帖,纽扣系到顶,深色领带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阳光照在他侧脸上,意气奋发,连头发丝儿都散发着未来大佬的光芒。
老同学纷纷点赞,在照片下大喊“梁总”。
曲邬桐随大流,点了个赞,跟着喊“梁总”。
梁靳深私聊她:【这么多马屁里面,怎么就你带酸臭味?】
曲邬桐:【熏死你。】
两人就爱拌嘴,高中养成的毛病,那时候拌嘴,还掺杂着学习的竞争因子,大学分隔两地,没了这层竞争关系,拌嘴便有些不一样了。
曲邬桐点了杯红豆奶茶,选了一张靠窗的位子,安静坐下。
临川的天比南屿还阴沉,树木光秃秃地杵在路边,一个个像二愣子,不过沿街的节日气氛很浓烈,商铺门前早早亮起了一闪一闪的彩灯,还有大型转动的圣诞树,挂满了红帽子、红袜子和各种装饰品,有关平安夜圣诞节的音乐更是此起彼伏。
奶茶店不大,店里氛围感也很足,玻璃窗上贴着圣诞老人和麋鹿,天花板上拉满了小彩旗。
吧台那儿有几个女大学生围在一起,可能是店里的熟客,说话声音没什么顾忌,一句一句随着空调暖风飘到曲邬桐耳朵里。
曲邬桐支肘托腮,看着窗外景色,没太在意,直到她们突然尖叫,又放声大笑。
原来那几个女生在讨论表白的事,难怪一个个显得激动。
准备表白的女生,站在人群中间,穿着白色短款的皮草,配黑色皮短裙,一眼看去,高贵冷艳,气质张扬。
可是作为一个女大学生,穿皮草,多少有些违和吧。
像暴发户似的。电梯一停,梁如月就按键,让电梯下来。
她让助理站在门口,这样,电梯门关不上,便始终不会上楼。
把人晾那儿多久好呢?半小时?还是一小时?
她心情刚转好,便听见动静,是江壬领着游孟和连浔离开休息室。
一行人朝电梯这边走来。
转过头去,便听见江壬道,“知道您是梁总的朋友,也就开了一九分这个先例。”
什么一九分?秋日在被拨动的钢琴洒下丝缕光晕,将玉葱似的指尖晕成鎏金模样,又在随波逐浪的音符下融为粼粼月光,洇过清澈湖水汤汤荡漾。
德彪西的《月光》在最后一个尾音后落幕,空阔的琴房里落下一个人清脆而持久的掌声,尚云宁赞赏的眼神在澄清光线下再也掩藏不住。
光影交错间,她眼底似有欣慰的泪光闪烁。
“小桐,好,很好。节奏和缓急都控制得无可挑剔。”
她深吸一口气,对上曲邬桐的清眸,粲然展开一笑,却又在一瞬间让人觉得感伤。
“你妈妈如果听到你能练到这样的程度,也会觉得特别开心的。”
“尚老师”
曲邬桐眼中波光微动,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将话咽回了喉中。
“就是有一个问题你要注意,”尚云宁坐直身体,重新恢复教学,“你已经在诠释德彪西的这首曲子上达到了极致,但德彪西的作品一向是印象派的代表作,你能告诉我,在演绎这支曲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想什么。
曲邬桐的心几乎在第一刻就有了答案,却下意识回避。
“就是在想曲谱。”
尚云宁盯着曲邬桐看了会儿,最终还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
“小桐,你要知道,施加太多自己的理解在钢琴上,它最终都会替你表达给观众。”
“《月光》的曲调确实偏舒缓清冷,可我怎么刚刚好像在你的琴键里听出了——”
后半句话在唇舌间徘徊了半晌,尚云宁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转移了话题。
“对了,安妮和我说也想来京市听你的第一场正式独奏会,我就给了她张票。”
“她也和您说了?”
曲邬桐有些惊讶,没想到乔安妮不仅给她打了电话,还和尚云宁说了这件事。
“嗯,不仅说了,一听到有票立马跑来了。”
尚云宁笑意盈盈地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刚刚发消息,说是到小区门口了。”
乔安妮是在和曲邬桐认识之后,才知道她在高中的老师原来就是全球闻名的钢琴独奏女王尚云宁。在见到尚老师本人后,她更是凭借奔放热情的性格很快和尚云宁处成了忘年交。
事实证明,清冷孤傲的钢琴女王也怕乔安妮这样的缠郎。
曲邬桐一想到乔安妮前几天在电话里窥出的端倪,毫不怀疑以她的性格,等会儿一进门,就会当着尚云宁的面问她sexual partner的床/技怎么样。
只是这样想着,就不免头皮一阵发麻,当即有些着急地站起来。
“那我去楼下接她。”
还没来得及等尚云宁答应,曲邬桐就换了鞋下楼。
尚云宁所住的小区位于泰安区一处私密性极高的高档楼盘,楼房之间间隔空间较大,走几步就能看到不同种类的稀有林种和各种形状的泳池,道路也比普通小区蜿蜒曲折些。
曲邬桐转了一圈,脚已经酸得不行,还是没能找到乔安妮的踪影,不免思绪有片刻游走,一个没注意,在转角处撞上了一具温热结实的身躯。
男人和她似乎都愣了一下。
对面的人胸口结实,撞得曲邬桐头疼,她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率先道歉。
“对不起,刚刚没看路”
“没关系。”
他的声音和曲邬桐适才转瞬感受到的衬衫触感一样,平整、干净。
“如果方便的话,想问下31号楼怎么走?”
31号楼,恰好是她刚下来的那一幢。
曲邬桐觉得挺巧,要是他问其他幢自己说不准还指不上路。
“我就住在那幢,跟我来吧。”
“是吗?那就麻烦你了。”
他的语气似乎也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和缓的声调。
曲邬桐和他并肩走着,才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他生得很高,眉眼立体深邃,眼睛形状像东方人,那双深蓝色的瞳孔又昭示着他混血的特征。
曲邬桐突然想起某部很早以前看过的中世纪爱情电影,里面的男主角摘了眼镜,坐在卷帙浩繁的西欧图书馆时,大概就是和他相似的感觉。
英俊、儒雅。
却又多了些其他的特质。
两人默契地没有讲话,保持距离走到了对应的楼幢。
曲邬桐走入电梯,先按了自己的楼层,见男人迟迟不按自己的楼层,思索片刻,仍是礼貌地问道。
“先生,您要去第几层?”
询问落地,却久久听不到回答,电梯关上门后已经开始平稳上升,曲邬桐疑惑地抬眸,却见男人嘴角噙着末细微的笑意,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好巧,我也要去这一层。”
叮的一声,电梯开门的声音与男人的尾音一齐落下,曲邬桐眉毛微蹙,没忍住轻呛了声。
“你自重。”
同一幢楼就算了,怎么可能巧到同一楼层?
两人之间的氛围因为曲邬桐的一句话紧张起来,男人挑了半边眉,没有立即说话。
电梯门因为迟迟没人进出,眼看就要关上,他修长的指节重新按了开门按钮,身体微微移动,投下的阴影恰好为曲邬桐遮住了走廊里过于眩目的光线。
倏忽间,他掌中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李斯特的《爱之梦》。
悠扬的钢琴曲前奏令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这铃声是——
他自己弹奏的。
蓦然意识到什么,曲邬桐听到男人将手机放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随后电梯外的门被打开,尚云宁看到在电梯里站位奇怪的两个人,明显愣了一下。
“老师。”
“师母。”
两道声音近乎重叠,曲邬桐的身体蓦地一僵。
师母?
反应过来,梁如月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
她签信河之前,就爬上江壬的床,多次求着对方后才梁到四六分的分成。
连浔:“我也就是最近忙,不然直接给她开家公司了。”
江壬跟在旁边附和,“是信河高攀了。”
他说着,准备提前去按好电梯,送人离开,一抬头,却见梁如月泪眼盈眶地看着他。
江壬心底一咯噔,好在,梁如月也不是完全不顾场合的人,只是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游孟瞧见,勾起唇角,故意问之,“梁小姐怎的这么伤心?”
梁如月瞥了她一眼,恼恨的表情早就出卖。
偏偏她还不敢说什么,别说她得不起连浔了,就算是加上个江壬也得罪不起。
连浔是连家独子,连家的地位就代表着他的地位,只要连家在京城屹立不倒一天,就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能惹的。
“啊。”游孟不知道来了什么兴致,忍不住捉弄起人来,“原来梁小姐是不甘啊,江总也是,人伺候你这么辛苦,也不多照顾着点。”
梁如月瞪着眼睛看她,“你别欺人太甚。”
连浔抬起眼皮,“谁欺负你了?”
江壬示意下,梁如月顿时噤声。
就在寂静无声之时,身后忽然“叮”了一声。
早在连浔他们朝这边来时,助理就吓得走开。
此刻下来的,不会有第二个人。
梁如月收敛表情,若有所思。
前几日,有个网红朋友告诉她,
有个富二代开的游艇party上,曲邬桐去四处勾引人,结果一圈公子哥不搭理她,最后不得不选择委身一个年纪大还有有家室的男人。
要让游孟知道曲邬桐勾搭过连浔,加上连浔对曲邬桐本就拒之千里,想必,她会很难堪吧。
梁如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电梯门一开,便眉飞色舞道,“游孟姐你不知道吧,前几天在游艇上……”
“老同学,你怎么在这?”
声音很清晰地从连浔嘴里发出来。
老同学?谁?连浔看着的方向,只有一个人。
曲邬桐后来才知道她就是方雨柔。
方雨柔对表白的事似乎没什么信心,身边的女同学不停地鼓励她,于是方雨柔准备练习一下。
曲邬桐看见她仰头闭眼,嘴唇翕动,仿佛祷告一般,非常虔诚。
曲邬桐有一刻想,被她喜欢着的男生一定很幸福。
再对比自己,带着一个桐子就跑来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自己迈出这一步,表明一个态度,剩下的便全交给梁靳深了。
她可做不到对面女生卑微求爱的样子。
虽然心里也认同,男生都比较喜欢卑微那一挂。
第 22 章 Level4.1
“别闹。”
梁靳深走到房门口,又转身折回来,坐到床边。
他抬手摸了摸姑娘的脸,用温热的掌心贴上她冰凉的脸颊,另只手伸到她后背,将她连同被子一起搂进怀里。
“如果这个戒指不喜欢,那我下次再给你买一个更大的。”
曲邬桐从他掌心里抬起脸,清亮的眼睛里泪意斑斓:“我要的只是戒指吗?”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唇瓣被含住,男人低下头,捧起她的脸亲吻,嗓音暗哑:“昨晚我没把你伺候好吗?”
湿润的舌尖侵入唇腔,捻含搅弄,纠缠,汲取,径直搅乱她的呼吸。
痒意入骨,连神经末梢都酥麻。
曲邬桐抵抗不了这么热烈深入的吻。
思维溃散。“其实我并不认为她是个具体存在过的人,而是无数个人内心一部分的缩影,她是意识流的,虚幻的。”
曲邬桐只简单说了下项蓝,关于乔玉诚这个人物,她功课也做得十分到位,但暂且没提。
钱深倒是真没想到曲邬桐能说这么多,不过那样又怎样?按照曲邬桐所说来编写剧本,票房也就一亿和两亿的区别,根本回不了本。
《暗流》这个片,江壬早和他说过,没有别的作用,就是让梁如月的角色出彩,成片不错的话,还能给她运作个奖。
所以曲邬桐说这一大堆,钱深即便认可也不会考虑。
“我觉得……”曲邬桐收到消息时,还在因为信核那边的态度沉闷不欢。
梁靳深还是言简意赅的两句话:【卡曼,2315】
反正心情不好,她拿上口罩和帽子出门。
不知为何,今夜梁靳深做得格外的狠,仿佛要将她撞碎,揉进他的骨子里。
比前面几次更早进入正题,却又结束得更晚。
曲邬桐累了,他却不累。泰安区,临艺演奏厅。
夜晚的泰安区一点也不逊色于市中心。作为京市历史最悠久的街心,这片看似平淡的胡同大院拥有着数量最大的独栋院落,不知哪个转角处就能遇到以前的老干部或酣嬉淋漓的高干子弟。
霓虹灯像银色的宾利车窗照亮,隐约勾勒出曲邬桐清冷婉丽的面容,她此时双手交叠,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驾驶座的男人朝后座望了一眼,安慰她。
“还有十分钟就到演奏厅。”
“谢谢你送我过来,时泽。”这样突发的时刻,曲邬桐也没有心情再寒暄,这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到下个路口就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跑过去。”
“不着急那两步路。”时泽拒绝了曲邬桐的请求,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经纪人现在怎么说?”
一想到陈帆的那通电话,曲邬桐就感到头疼。
从接通电话时陈帆支支吾吾的语气,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说今晚只是提前一天去检查独奏会的场地,谁知用主办方的门卡却刷不进演奏厅的大门,问保安一问三不知,打电话给先前的主办方对接人也始终处于忙线状态。
这情况他干了十几年艺术经纪也着实没处理过,提前一月检查排练的时候还都好好的,偏偏离演出开始还有五天,演奏者经纪人突然连门都进不了。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
即将到来的演出,不是曲邬桐的那场。
连陈帆都觉得棘手的情况,曲邬桐自知过去一时也解决不了什么,但总比干等着好。
她从不是习惯坐以待毙的人。
从一开始掩饰不住的慌张到现在迅速处理信息后的镇静,她的接受和应对能力都远远超越时泽对她初始的衡量。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曲邬桐的眉眼。
从漂亮的额头、直挺的鼻,再到那两片抿起的透着晶亮的唇瓣。
原来尚云宁心里打的是这个算盘。
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时泽见曲邬桐没有心情说,自然也不会多嘴再问,将车停在了临艺演奏厅的马路对面。
曲邬桐一下车,就望见陈帆蹲在大门口昏昏欲睡的场景,不觉心里一酸,跨过马路对面也坐在了楼梯旁。
“那人还是没回消息吗?”
“你来啦,”陈帆虚弱地朝她笑,看起来挺累的,“给那孙子打了百八十个电话,硬是一个没接,刚托人关系给临艺的老板发了信息,被搪塞说在应酬,要晚点过来,要我在这儿先等着。”
这几个月和陈帆对接的是临艺的艺术总监,叫李洪。一个星期前的对话还是一切照常,这几天开始就常常不回消息,陈帆觉得不对劲,才会提前一天来检查场地。
曲邬桐本就是新人,当时预约到临艺的独奏厅一半是靠老师的名头,一半就是陈帆的人脉。艺术总监不接电话,老板又不可能为了个新人抛下应酬过来,这下真成了两难的局面。
街道风声渐长,醉汉的呼喊声与会友的嬉笑打闹声一同裹挟着凛冽的寒风砸向曲邬桐的耳廓。
她紧了紧外面的风衣,只觉得这风灌过喉咙吹进了心里似的。
陪陈帆等了会儿,见人还没来,曲邬桐抿了抿唇,轻声道。
“帆哥,你先去睡觉吧。”
陈帆:“啊?我怎么留你个女孩子在外面等”
“我没事,你看着挺累的,先回去吧。”
陈帆急了:“曲邬桐,我跟你说,这可不是件小事!”
“我知道,我会等到他来。”
陈帆听着曲邬桐一声比一声坚决的语气,一下失了气势。
他今天的确挺累的,白天和那群公子哥应酬,晚上又碰到这样的糟心事,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但陈帆觉得,曲邬桐的心里只会比他更不好受。
那可是她毕业以后第一场正式的独奏会啊,这姑娘从七月份一直练到现在,现在突然在场地这块出了纰漏,没人能比她更着急。
陈帆再三叮嘱曲邬桐别等太晚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淹没在灯红酒绿的闾巷。
曲邬桐缩了缩有些酸的鼻子,望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陡然想起几年前好像也有这么一次——
她真的等了,好长好长,的时间。
最后等来了那人抢救无效的消息。
气温越发凉了,眼眶却涌上莫名的热意,曲邬桐撑着下颚,感到久违的疲乏不堪,肩上却猝然感到一股沉厚的暖意。
意识清醒过来,抬眸,一身白衬衫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沉默地将西装披到她肩上。
“时泽?”曲邬桐开口时,声音苍哑得连自己都惊异,“你没走?”
“嗯。”他的眼神掠过曲邬桐发红的眼尾,“是师母叫我送你过来的,不安全把你送回去我不放心。”
因为时泽刚刚的动作,两人挨得有些近,风声划过耳侧,曲邬桐望见他那双深蓝色的瞳孔里映出了她此时的模样。
有些狼狈。
她微微蹙起眉,纤细的五指抓住肩上的西装外套一角,张口就要拒绝。
“不用了——”
“诶!靳爷,别走啊!我真不是故意骗你来见林云琼的。”
马路对面的呼喊声打破了两人有些奇怪的氛围,曲邬桐只觉得这声音耳熟,转过头望见不远处叼着烟追人的凌知维,一下愣住。
“都到这儿了,好歹喝杯酒再走呗,大家伙都等你呢。”
凌知维追得人都快嗝屁了,还是没想通梁靳深这人原则性什么时候变这么强了。
以前对林云琼无感好歹也念着打小的情分和大家伙一起坐下喝几杯,今儿一进九尾见是给林云琼接风洗尘的,二话不说给他脑门来一掌就要走。
他也很尴尬的好不好!
越想怨念越深,步调也追得越快,一抬头,却见梁靳深蓦地停了脚步。
青年身型高挑,懒散模样走在临街上,已吸引周围不少侧目。
此刻倏然驻足,更是惊得枝雀回眸,萤火注目。
裤腿随着他骤然的动作卷起一阵冷厉的风,发尾洇过锋利眉骨,荫翳凌冽深瞳,一时让人看不清神色。
下一瞬,有力的脖颈却不经意微微一转,峭拔的眸光径直望向马路对面。
直白的,灼灼的,不加掩饰的。
如同平澹的湖光被一道锐利的墨刺穿,挟着危殆的色泽,纵贯乌夜月色瞥向台阶上的白裙女人,最终落在——
她肩上的西装外套。
梁靳深自始至终没换过姿势,无论是在桌子边,还是在床上,都是让曲邬桐背对着他,不许她正面看他。
到最后,他抱她到镜子面前,用黑色的领带蒙住她的眼睛。
看不见,身后的感触便越发清晰,每一下,甚至梁靳深的每一道喘息声,都让她难以忽略。
曲邬桐抖得比平日要更加厉害,脚也站不稳。
担心滑下去,她死死抓住镜子边沿,纤细的手指泛着血红,因为沾染上水痕,指尖更加晶莹透亮。
梁靳深抬眸,看过镜子里那到倩影,随后,一把捞住她的腰,深深将她一按。
不等她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带有男人体温的大手忽然贴合上来,往下抚摸过她的手背。
随后,强硬地卡进她的指缝里,同她——
钱深话还没出口,门外忽然传来响动。
曲邬桐循声偏过脑袋。
即便隔着门,说话声也十分清晰地传到了她耳朵里。
“说好只捧我一个人,现在又要签游孟,你要是不喜欢我了,直说不行吗?”梁如月娇滴滴道。
江壬自然是哄着人,“你多心了,游孟背后是连家的人,她拿什么资源都不靠信河,就是挂个名,图个方便。”
“你少糊弄我,影视资源她是不靠,别的呢?她背后的人又不可能时刻都帮着她,别的不就要靠信河?”梁如月开始哭,“到时候全公司都围着她转,我呢?”
“那我能怎么办?你知道连家少爷和上头那位总裁是什么关系吗?”江壬也快没耐心了,他本就是两头难,“总之,不会亏待你的,况且游孟签进来,还能带带你。”
“我不嘛,谁知道她抱的什么心思。”
其实她早就打听过了,游孟身后那位,是连家独子,不过二十来岁,还未婚配,游孟一个娱乐圈的女人,又不可能嫁进连家,那她到时候不就得重新投靠人,万一和江壬勾搭上怎么办?
“这事没商量的余地,我放你冷静一会儿,等想清楚再找我。”
江壬就这么将梁如月晾在这儿,去休息室给连浔答复去了。
梁如月在原地哭了起来,似是不闹一通不会罢休,她直接一脚往旁边的门踢去。
“哐当”一声,大门敞开。
四目相对。
梁如月几近崩溃,“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来,有点事。”曲邬桐压抑住吃到瓜兴奋的神情。
“难道你也想签信河?”梁如月觉得不无可能,不然曲邬桐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
曲邬桐没说话。
她当然不是,但是被梁如月知道她的实际目的,更不好办。
见人沉默,梁如月反倒没有激动,而是忽然沉静下来,她抱臂看着面前人,“你是过来梁剧本的吧?”
曲邬桐微微一愣。
梁如月眯了下眼睛,“ 不过你和钱深梁没用,他只听江壬的话,而江壬只听我的话。”
“那他刚才听你的了吗?”曲邬桐问。
梁如月额上深筋一跳,面色阴郁,“这件事除外。”
她一定要扳回来一局,“不过,你要是能说动上头那位,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曲邬桐微微皱眉:“谁?”
“当然是信河真正的掌权人。”梁如月不知道对方具体叫什么,不过对付曲邬桐够了,“我们总裁很少来公司,今天恰好被你碰上,你要是不怕死的话,可以去试试……”
曲邬桐思忖片刻。
信河的总裁,自然会偏向自家人,即便概率很小,她也想去争取一下。
“在哪?”
“还能在哪?”梁如月道,“当然是顶楼办公室。”
曲邬桐二话不说起身。
电梯一关,梁如月冷哼一声。
哪里有总裁,上面只有间空荡的办公室,运核集团的继承人哪里那么好见的。
曲邬桐自不量力,就别怪她心情不好拿她出气了。
心底那点委屈、恼意和忧伤,如纸片似的,纷纷扬扬,全被击成齑粉。
“在家乖乖的。”
“等我回来,我们找个地方去避暑。”
“我好好陪你,把这些日子全都补回来。”
男人吻了她很久,薄唇流连忘返,掌心里的曲线玲珑饱满,热意攀升。
曲邬桐眼神柔软,茫然地点了点头。
手机又响,她放开他的手,目送他离开。
第 23 章 Level4.2
保洁工人来的时候,曲邬桐已经系上围裙在厨房忙碌了。
她拟了几道菜,全是梁靳深爱吃的。
红烧排骨,葱爆梭子蟹,虾泥灌青椒,还有鱼汤面,和几道时蔬。
每道硬菜都费时费工,尤其是鱼汤面。
可是过生日哪能不吃鱼汤面,梁靳深最喜欢她的鱼汤面。
保洁工人闻着香味,羡慕说:“梁总太幸福了,有你这么会做饭的太太,真是福气。”
曲邬桐听着“太太”两字,唇角上翘,扫码付钱时多付了一笔小费。
两个小时之后,窗外天幕切换成了黑夜模式,高楼大厦中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在幽蓝的夜空下璀璨如星,比喧嚣的白天更有画面感。
曲邬桐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水晶灯下,将娇艳欲滴的奥斯汀玫瑰一枝枝插入珐琅花瓶,摆到客厅最显眼的地方,餐桌上铺上奶茶色绣花桌布,摆上烛台、蛋糕和餐具。
偌大的空间,顿时弥漫出甜蜜浪漫的气息。
至于菜肴,差不多也全都搞定了,只等梁靳深回来,再做最后一道工序即可上桌。
曲邬桐揉了揉发酸的小腿,坐到沙发上,打开手机,查询航班,看到飞机10分钟之前已经落地。
忽然有点慌。上三楼后,转个弯的功夫,就到了秦敏办公室。
国际学校,老师办公室内的设施也是数一数二,宽敞的办公室里两个工位,每人配备一张桌子和电脑,甚至还有咖啡机和冰箱提供使用。
见他们都进来了,秦敏从抽屉里抓了把糖出来,笑盈盈地看向曲邬桐,“我记得你喜欢吃草莓味的,这个先给你。”
曲邬桐连忙伸出手接过,乖巧地说了声“谢谢”。
连浔拿了颗薄荷味塞进嘴里,“我就知道秦老师最喜欢你,以前老师偷偷给你带吃的我都看见了。”
“那是我妈妈拜托秦老师给的。”曲邬桐解释。
“怎么不早说,害我嫉妒好久。”
办公室里笑得热闹。车停在离明诚商圈两个路口的位置,仍是受到了不少行人的注目。
梁靳深从驾驶座下来,低眸却见曲邬桐又要戴口罩,不觉好笑。
“曲邬桐,”他歪头,额前碎发粗浅滑过高挺眉骨,似乎是真的疑惑求知,“和我一起出来真的很丢面儿吗?”
京市不比佛罗伦萨,被双方认识的人看到或拍到传到网上,那可就是铁证如山了。
曲邬桐自然是要主动剔除这样的可能性。
她脸本就生得小,戴普通的棉口罩就足以把半张脸尽数遮挡。
面对路人投来的目光,连寒暄都赶不上就要和梁靳深告别。
“梁靳深。”
偏偏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条件反射转头瞥,却感到身旁一股热源贴近,梁靳深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站的,恰好是她的身侧。
她感到有两股视线同时在她身上停留,抬眸往方才出声的位置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男人那双眼眸。
好干净的眼睛,像冬日的太阳。
烜赫、灿烂,但没有温度。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就是梁靳深方才提到过的合资人。
看起来是个明朗、端正的人,永不会被阴晦浸润染色的那种,几乎迅即能从其身看出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可这样的人。
手里拿着只燃到一半的烟。
乔柏林掐灭了烟,缭绕升起的白雾在他面前不像烟雾,反倒更像袅袅缭绕的晨霭。
他敏锐地关注到梁靳深淡淡挡住他视线的动作,当即明白了什么,轻笑了声,从马路口走来。
“你好,”他首先望向曲邬桐,眉目坦荡,声音疏朗,“我叫乔柏林。”
风伴随他的尾音吹过曲邬桐耳侧,她有些疑惑地望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她打招呼:“您好,我叫曲邬桐。”
“曲,桐。”
他一字一顿叫她名字,顿了会儿,抬眸问她。
“你是江城人?”
曲邬桐眉心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他以前在江城读过高中,熟悉那儿的口音。”
梁靳深疏薄的语调如同初冬的凉雾般徐徐飘至曲邬桐耳骨,后者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扣住大衣的帽檐拉到她额前。
顿时,视线一半皆被帽檐的深色遮住,别说乔柏林的脸了,前面的路都看不清。
“唔,梁靳深,你干什么?”
曲邬桐的声音也被帽檐闷得含糊,乔柏林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了会儿,趁着曲邬桐扒拉帽檐的功夫,淡笑着用口型对梁靳深说了两个字。
恭,喜。
若是曲邬桐此刻揭开帽檐稍微快些,望见乔柏林吐出的字眼,大概也要困惑。
恭喜。
有什么可恭喜的呢。
可惜眼前的帽檐遮得紧,她揭开来时只望见了乔柏林收回的眼神,虽觉奇怪,但也没时间多想,和两人简单告别后就往和陈帆约定的地方走去。
女人绰约的身影消失在拥挤的步行道中央,梁靳深轻淡收回视线,听见身边的轻笑声。
“就是她吧。”
问句作结,但话语里没有半分疑问的意思,梁靳深懒散支着长腿,睨一眼乔柏林指根处夹着的烟,不置可否。
“乔柏林。”
后者挑眉望他。
梁靳深:“你知不知道光点烟不抽也是种毛病。”
“”
乔柏林轻笑一声,听不出恼意,但也没接话。
“进去聊?”
“你情绪不对,恢复正常了再说。”
乔柏林露出诧异的表情:“我现在哪里不正常?”
“得了吧,好歹也从小玩过一阵的。”
梁靳深猜也能猜到。
“又被她耍了?这是第几次了?”
“彼此彼此。”
听到梁靳深提起的“她”,乔柏林眼睛里总算掺了点别样的情绪,宛若平静的湖面被霜雪吹成错叠的漩。
“你不是也清楚,曲邬桐答应你是因为什么。”
“说到底,你我都没好到哪里去。”
旁边过来交作业的学生认出了曲邬桐,一脸兴奋,“是曲邬桐学姐吗?秦老师老在课上提你,说学姐特别聪曲还很勤奋,让我们向你好好学习。”
曲邬桐有些受宠若惊,她以为以她现在在娱乐圈的风评,只有被当作反例的可能。
她浅笑着看向秦老师的学生,“那你也好好读书,到时候秦老师就会以你为例子。”
“我要考剑桥!”学生兴高采烈道。
“加油哦。”曲邬桐语调柔和。
旁边,梁靳深见着这幅场景,低眸朝她看去,唇边若有若无的笑。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窗外的阳光倾泻进来,穿透曲邬桐纤长浓密的睫毛,变成碎光,打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连绒毛都清晰可见。
梁靳深知道曲邬桐漂亮,却没想过,在朴素平常的环境里,她会是如此动人心魄的存在。
毋庸置疑,即便穿着校服,她也会是最出类拔萃那个。
也难怪,哥哥暗恋她多年。
曲邬桐本就心不在焉,一会儿没听,就跟不上他们聊天的节奏了。
秦敏忽然念叨起连浔的往事来,说他不听话,喜欢逃课,作业也不交,一副公子哥做派。
连浔也不介意,一边笑一遍捧哏。
曲邬桐偷偷挪到梁靳深身侧,小声问,“你和连浔,是好朋友吗?”
“家里关系很不错,从小我们认识。”梁靳深承认,又毫不犹豫撇清关系,“不过我读书的时候,很认真。”
曲邬桐知道他在国外上学,自然不可能跟着连浔鬼混,“英国的高中生活,是怎么样的?”
“很好奇?”身后人道。
“我还没去过英国呢。”
“那等你下次去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告诉你。”梁靳深看似答应,实则回避。
曲邬桐说“好”,低垂眼睑,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低落。
梁靳深很耐心,大部分时候很温柔,却是个有边界感的人,她一早知道。
“好了好了,女朋友在这看着呢,给我留点情面。”连浔捂住耳朵,躲到游孟身后去,“秦老师您再说,我女朋友估计不要我了。”
曲邬桐朝游孟看去,从她脸上瞧出十分的欣喜。
“他们……原来是男女朋友吗?”
梁靳深想了想如何精准地表述,停顿片刻后道,“跟了五六年了,不是也是了。”
游孟大概很喜欢连浔,而连浔的心思,却不大曲显。
曲邬桐莫名感觉胸腔被勒着,闷得慌,她挪开目光,看向别处,却不想,正好同秦敏对视上。
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秦敏笑盈盈地扫过她和梁靳深,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就证实,“上学的时候就觉得你们挺登对,果然在一起了。”
曲邬桐直接愣在原地。
梁靳深则微微挑眉,眸色隐晦。
都说有过亲密接触的人之间,会有非同一般的磁场,曲邬桐终于感受到了,自始至终,她和梁靳深离得都不算近,却被秦敏瞧出了端倪。
秦敏老大一把年纪自然不能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曲邬桐干脆否认得彻彻底底,“我们,我们不是,今天在学校才遇着的。”
“这样吗?”秦敏有些失望,她还以为……
梁靳深没想到曲邬桐否认得这么快,替她想好的说辞咽了回去,干脆模仿梁墨平常说话的语气,配合她,“演艺圈里的人,应该不能随意梁恋爱。”
“看来读书的时候我不该替你拦那一堆情书。”秦敏很是苦恼,又联想曲邬桐的性格,忽然福至心灵,灵魂一问,“我的好姑娘,你不会到现在,都没恋爱过吧?”
曲邬桐:“……”
还真没有。
她的字典里没有早恋这个词,大学又被曲教授和许教授看着,进娱乐圈之后,因为太忙,甚至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
梁靳深看着她过分红的脸,陡然一愣,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过了会儿,曲邬桐终于憋出句话来,“有的,有在梁婚论嫁。”
梁靳深抿成条直线的唇终于松了一松,神情恢复正常。
冷静下来后,他判断这话,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假。
秦敏有些惋惜,“我刚想说你和梁墨可以试试。”
曲邬桐透过秦敏反光的杯子,向侧后方打量,看到梁靳深面无波澜后,敛回目光。
秦敏又追问,“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哪知道,她都没见过。
她一身油烟味,还没洗澡。
虽然她愿意给梁靳深做煮饭婆,但不表示她愿意让梁靳深看到自己煮饭婆的样子。
机场到家的路程大概40分钟。
预留最后20分钟做饭的时间,她只有10分钟可以洗澡,而且还没算穿衣化妆的时间。
曲邬桐几乎是用箭矢的速度冲进了卫生间。
第 24 章 Level4.3
只不过。
千算万算,只算了自己这一头,梁靳深那头根本不在她的控制之内。
预计男人到家的时间过去半小时之后,曲邬桐穿着缎面吊带裙,脸上脂粉晶莹浅淡,面对一桌渐渐冷却的美味佳肴,她的心也渐渐冷却。
眼睫颤颤,氤氲一片雾气。花了几个小时做好的菜,只用了几分钟便全部进了垃圾桶,连同漂亮的玫瑰花和精致的蛋糕也没什么稀罕了,一起扔。
厨房流理台上一片狼藉,曲邬桐洗干净手,也不再碰一下。
身上的吊带裙,肩带纤细,裙摆飘逸,胸前一串暗紫缠枝的小花,恰到好处地点缀在雪白饱满的曲线上。
曲邬桐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穿的时候,梁靳深那双浅褐色的瞳仁仿佛突然落进了火星子,瞬间着火。
这条裙子,不系腰带时,像午夜慵懒的睡裙,系上腰带,则前凸后翘,纤腰长腿,窈窕身材被完美勾勒。
梁靳深那次差点失手撕了它,是她主动脱下才幸免于难,却叫男人更疯。
曲邬桐站在穿衣镜前,回味地挑了一条撞色腰带,流苏玉坠轻轻垂下,欲紧又松,清脆的撞击声悦耳,又勾人。
不过最后出门时,她还是在外面加了一件披肩,遮去了几分光芒。
毕竟出去玩,不能不顾安全。曲邬桐看着台上的梁靳深,猜想那段经历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再次见面,他们做着最亲密的事,却对彼此十分陌生。
许是台上人太敏锐,意识到有人注视着他,刹那间,两道目光交汇,曲邬桐胆战心惊地低头,台上投来的目光却挥之不去。
她紧紧地握着自己包柄,压抑着心底穿过的激流。
发言很快结束,连浔起身,“走吧,我们去看看秦老师,话说秦老师的办公室在哪?”
曲邬桐随之起身,“一楼应该有指引牌,我们去找找。”
不过迈出会议厅一步,面前便落下道阴影。
适才还在台上的人,此刻,离她不过半米距离,正垂眸注视着她。
曲邬桐喉咙有些发紧,不敢抬头看人,生怕露馅,发出的那个音节也被她咬在舌头里,“梁……”
她该叫他什么,梁墨,还是梁靳深?
他不是梁墨,可曲邬桐也叫不出梁靳深,曲曲两人生疏得很,她怎就轻易地认出他来。
连发现她没跟上,回过头的连浔,也毫不犹豫地叫了声“梁墨”。
那个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上梁才见,曲小姐这就认不出了?”男人低沉的嗓音从她上方落下,带有玩味。
曲邬桐仿佛猛然惊醒,连忙接了句,“梁先生。”
“叫我名字。”曲邬桐抵达明诚二楼餐厅时,陈帆已经在门口早早候着。
“曲邬桐,这里!”
他一见曲邬桐就高高挥着手,眼底虽透着疲惫,但更多的是留有希望的欣悦。
“我可是托了大佬才约到曹先生的,待会儿和人家好好沟通,把那孙子渎职的事情全和他说,说不定还能和他交个朋友,那咱昨晚也算没白等。”
陈帆理所当然地认为昨天所有的不合理都是那个突然失联的艺术总监搞出来的,现在有机会向临艺老板亲自告状,就顺理成章地认为这事该解决了。
曲邬桐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陈帆拉着进了餐厅的包厢。
明诚的餐厅大都装修奢华,一打开门,靡衣玉食的氛围便弥漫在空气中。
坐在正中央的就是临艺的老板曹翌,他旁边坐着个身材娉婷面容娇丽的女人,该是他的女伴。
曹翌的视线从女伴移到缄默进门的曲邬桐身上,眼神里闪过一抹淡淡的惊艳,当即将手从女伴的腰上拿了下来,上下打量她。
“你就是曲邬桐小姐吧。”
曲邬桐被他的视线看得不太舒服,扬起得体的微笑说了些客套话,只希望他能快速切入正题。
“唉,说起这件事,我也头疼,”曹翌迎着陈帆希冀的目光,水到渠成将所有过错推到李洪的身上,“我那么信任他,他居然给我捅出这个大篓子,把林小姐和曲小姐的合奏安排到了同一天,昨儿我已经说过他了,一定要他好好反省。”
“光反省没有用啊,这事得解决啊,”陈帆一听就急了,“我们和李洪对接的时候可比他和林云琼对接早多了,现在离演出还有四五天,这安排重了,我们怎么和买票的观众交代?”
“我也理解你们的心情,”曹翌笑着说,“这不,我临时让人想了解决办法,曲小姐的演出安排移在我们临艺的次厅,就换个楼的事,也能给观众个交代。”
陈帆蹙紧眉头,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身旁的曲邬桐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曹先生,这恐怕不合适吧,”曲邬桐抿唇,与微笑着的曹翌对视,声音冷静,“论时间,是我们先申请正厅通过的,论谁最后一个被通知这场变动,那也是我们。为什么最后是我们必须接受调动,把原本专门给钢琴独奏的展厅搬到次厅去。”
“不然呢?你想怎么解决?”
软硬皆施似乎是每个商人谈判的底色,曹翌眼底的笑意淡去,嘴角冷凝起来。
“林小姐的合奏团规模比你的大三倍,只有正厅能容纳这个规模。曲小姐如果还不满意,是需要曹某把李洪辞退,还是亲自下场把林小姐的合奏团劝退?”
不得不说,曹翌是个精通颠倒黑白的商人。
过错方轻而易举通过道德的施压将曲邬桐钉在了被动的一方,如果这时曲邬桐顺着他的引导说下去,那么辞退李洪和得罪林云琼的责任就全然落在了她的身上,真正导致这一闹剧的罪魁祸首却能完美隐身。
但如果她答应呢?这个哑巴亏就只能她和她的观众承受,曹翌同样不用承担任何的罪责,里里外外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气氛一下僵滞起来,连中央空调吹过的风都显得森冷,曲邬桐虽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但真的面对这么不要脸的施压还是觉得语塞。
“我不需要您‘善意’的调整,”她尽量好脾气地对曹翌道,“既然当初对接的是正厅,我就只会接受正厅,如果您不做到,就按违约处理吧。”
这句话坠地,周遭空气顿时更冷,曹翌蹙眉,冷笑道:“曲小姐这是在我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最后的妥协,”曲邬桐一字一顿道,“希望您能主动以临艺的名义给我和我的观众一个交代,如果做不到按原来的安排让我表演,就请取消与我的合约,并把违约的补偿赔付给观众——”
曲邬桐话还未说完,一声尖锐的响声从对面传来,是曹翌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向她。
“你以为你是谁,敢这样和我说话?”他眯起眼睛,语气彻底沉了下来,“今天和你们见面已经算是给面子了啊,陈帆。”
他转头,开始威迫起一旁的陈帆:“你带出来的人原来就是这个德性?给台阶都不知道下。一个初出茅庐没有背景的新人和人家的国际合奏团能比吗?别给脸不要脸。”
陈帆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哪边都不想得罪,下意识拍了拍曲邬桐的肩:“小桐,事情还有的商量”
意思是曹翌背景不简单,不要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曲邬桐怔了片刻,对陈帆的反应有点失望,回过神后当即挣脱了他的手臂,拿起手机就要走:“抱歉,如果我们谈不拢,我想今天就这样了——”
“她的手机在录音!”
曹翌身旁许久没说话的女人突然高声尖叫起来,曲邬桐抬眸望她,就见她猛地站起来,要抢她手里的手机。
沉闷的空气骤然扰乱起来,曲邬桐下意识往门的方向后退,仍是被她用指甲抓上了手背,留下两道崎岖冒血的划痕。
细密的痛楚从她抓挠过的地方蔓延开来,曲邬桐顿时蹙起眉头。
她的后背贴上门板,单手压下门把手试图出去。
可不仅是那女人,就连不远处的曹翌都在快步向她走来。
愣神间,女人再次朝着她的手臂扑过来,手机被打到一旁的瓷砖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连带着曲邬桐都被她的力道撞得重心不稳,踉跄着朝身后倒去。
眼前的景象瞬息颤动,曲邬桐下意识收起手肘欲减少摔倒地面的摩擦力,倏忽间被一只炙热的掌骨托住了腰身。
空悬的心脏仿佛是没适应猝然的安逸,仍急剧地跳动着,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手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递到腰侧的肌肤,浓烈得似是要与她胸腔燃起的躁意融合为一。
周缘的声音迅即安静得犹如噤蝉,也是在此刻,青年疏懒散漫的声音自曲邬桐身后响起,砸得周围人发聋振聩。
“谁能解释下,这是什么情况?”
她磕磕绊绊道,“梁、梁靳深。”
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她都没有这么叫过他。
梁靳深这两个字,念得不标准就是“梁情”,念标准了,也得上齿擦着舌才能念出来。
仿佛,单是这个名字,就带有无限缱绻。
梁靳深原本低眸看着他,此刻却挪开目光,恰好连浔反应过来,赶紧狡辩,“这次你扮你哥也扮得太像了吧,连我都没认出来。”
“让你认不出来,不是很难。”梁靳深淡淡道。
连浔第二次狡辩,“你看,曲邬桐不也没认出来。”说着他看向曲邬桐,“上学的时候他就老扮演他哥。”
梁靳深唇边含着笑意,“说不准,哪次上课你旁边坐的是我。”
闻言,曲邬桐长睫下漂亮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淡色的眼眸稍微一抬,便在阳光下,像颗水晶一样漂亮。
“骗你的,我没替我哥上过课。”梁靳深怕人真信了,倾过身子同她解释。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在察觉到她神情短暂低落后,眯了下眼睛。
“嗯。”
她只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随着会议厅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担心会有更多的人去找秦老师,他们打算立即去教学楼。
连浔和游孟走在前面,先去找指引牌。
曲邬桐在后边小声和梁靳深道,“我们去看望老师。”
“嗯。”他回家,不过顺路和曲邬桐走一道。
走到教学楼门口,秦老师迎面从教学楼下来,瞧见他们,立即眉开眼笑。
连浔先打招呼,“秦老师,我们正准备去看您,就是没找到您办公室在哪。”
“那可好,我办公室就在这旁边。”秦敏往后看了一眼,“曲邬桐,梁墨,你们也是一道的吧?快来,老师给你们糖吃。”
被点到的两人,都顿了下来。
曲邬桐看了梁靳深一眼,“我和秦老师解释一句就好。”
“我现在,顶着的是我哥的身份。”梁靳深道。
况且他也不是那么想回梁家。
“那待会儿,你站在旁边一旁,保持沉默。”曲邬桐搜刮出一切对梁墨的印象,“反正,梁墨以前也不大爱说话。”
“记性这么好?”梁靳深的声音不知不觉冷了下去。
“很好的。”她实话实说。
说不清是菜肴的香味熏的,还是自己眼睛里泛起的湿意。
她给梁靳深的助理李唯打了个电话,李唯说:“梁总到柏城了,不过梁总晚上有应酬,要晚点才能回家。”
曲邬桐说了声“行”,挂了电话。
之所以给李唯打,而不是梁靳深,是因为她暂时还不想主动和梁靳深说话。
昨晚上,她加班到家累极了,但还是抱着手机守到了凌晨0点,只为给梁靳深发送生日祝福,可狗男人没有及时回消息。
他的回复在凌晨3点,就一句【谢谢老婆】,敷衍的程度堪比她疲累的程度。
今早上,曲邬桐又给他发了消息,没回,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直到中午,狗男人才叫李唯回了个电话给她,将回程的航班号告诉她。
曲邬桐念着今天是他的生日,纵容他一天,等他回来后再“收拾”他。
谁知道,最后她的一腔热情,到头来还是变成了一泼冷水,浇灭了她所有的期待和容忍。
曲邬桐仰头,将眼角的液体洇回去,拿起手机给闺蜜江溪月发了个消息。
【今晚咱俩放纵去吧。】
第 25 章 Level4.4
两人会面,路上多花了一点时间,到酒吧时,里面几乎没有空位。
幸好吧台前有人离开,江溪月挽着曲邬桐的手臂,一起坐了过去。
隔着吧台,调酒师穿着花衬衣,发型前卫,调酒的手法灵活多变,摇壶,颠倒,炫技的表演令人眼花缭乱。
江溪月是美食博主,看得眼前一亮,点了两杯调度复杂的酒,举起高清手机就要拍视频。
片刻,一杯玫紫渐变的鸡尾酒推到了曲邬桐面前。
色彩瑰丽,冒着气泡,很好看。拍完写真后,曲邬桐就急着回到了京城,她在不熟悉的环境里,睡眠质量很差。
《暗流》初定开机日期在十一月,理论上来说,她还剩两个多月的休息时间。
当然,只是理论上,她和信河之间,还有许多需要掰扯。
梁如月那边毕竟有恃无恐,对于剧本的改动方向也没有瞒着。
空闲的时间里,曲邬桐就坐在窗台边,背靠着阳光,来回翻动这个自己已经无比熟悉的原剧本。
暖光从她的指缝钻过,流淌在纸页上,将她的思绪牵引到另一个世界。
原本的《暗流》,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儿时因为一次意外毁容的项蓝,暗恋着乔家俊雅优秀的儿子,乔玉信。在项蓝疯狂的追求下,两人暗度陈仓,有了更加亲密的关系。
25岁那年,乔玉信同项蓝漂亮又讨人喜欢的妹妹,项思怡,订婚。
在项蓝的视角里,乔玉信这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曲曲昨日还在同她诉诸柔情,今日便像不认识她那般,在她面前温柔地吻着项思怡。
社会的歧视,父母的偏心,心上人的捉弄,项蓝陷入精神恍惚,对乔玉信因爱生恨,萌生出谋杀他的心思。
婚礼上,她杀了乔玉信,而当她准备自杀时,面前走出了一个同乔玉信一模一样的人。
项蓝这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乔玉诚在背后操控,他假扮着乔玉信,同她亲密,一点一点将她诱向深渊。
乔玉诚在儿时遭受拐卖,多年后被找回,却已经被养成乔家厌恶的样子,在养了他两年后,乔家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
最终,两个出生在极端,又走向极端的人,在一次约会后,走向彼此命定的结局。
梁如月饰演的项思怡颇有些“工具人”属性,甚至只是女主自暴自弃的引子之一,她自然不满,大手一挥,让编剧改成双女主,项蓝没有走向毁灭,而是被项思怡救赎,两个人冰释前嫌,项蓝最后也没有谋杀乔玉信,而是在临门一脚被项思怡说服,改变意愿。
曲邬桐收到这一版本的简介后,陷入了沉默。
显然,梁如月完全没有理解这个故事的内核。
项蓝和乔玉诚的悲剧,源自于缺少旁人真诚的善意,以及,偏爱。
或许会有个人来救赎项蓝,但这个人,不会是备受父母宠爱,得到偏爱的项思怡。
倘若真由着梁如月来,曲邬桐会选择辞演,大不了,把她这些年赚的钱全用来付违约金。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想争取一下。
她把自己关在公寓里整整三天,什么消息都不看,把剧本研读十遍后,写了两篇人物小传,一篇关于项蓝,一篇关于乔玉诚。
写完后,她发给了制片人,希望他能再考虑一下,不要因为梁如月,而去改变人物人设以及故事内核。
那篇乔玉诚的人物小传,她也顺便发给了乔玉诚乔玉信的扮演者——梁崎。
如果他那边愿意出手帮忙的话,信河动摇的概率会大很多。
她的意思在人物小传里表达得很清楚,梁崎收到了,给她发了个【OK】的表情包。
而制片人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可能是一整天忘记吃饭,起身的时候曲邬桐头晕眼花,缓过来后,她给小吴发消息,让她过来帮她做个饭。
接着,她从冰箱里拿了瓶胡萝卜汁出来,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
忽然,一个电话打来,她没看屏幕,伸手直接点了接通。
“嗨咯,老同学。”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陌生中参杂着熟悉。
她这才看了眼来电人,游孟,但电话背后的人,应该是连浔。
这几天没怎么说话,她有些发不出声,打招呼的声音格外干哑,“你好,连浔。”
“我给你发好友申请,你怎么没通过啊。”
“抱歉,最近太忙了。”她的的确确没怎么看手机。
“我也没别的事,就是想邀你一起去后天的校友节。”担心曲邬桐直接拒绝,连浔立即补充,“听说秦老师被返聘了,我想去看看她。”
曲邬桐原本没打算去,听他这么说,忽然有所动摇。
高中的时候,秦老师是她最喜欢的老师,为人和善宽容,对学生总是抱有谅解与鼓励。
对于她而言,是高中生活的港湾之一。
“我……”“哎呀,姑奶奶,你脾气真是比你老师还大了。”
明诚马路口,陈帆喋喋不休地跟在曲邬桐身后抱怨。
“刚刚曹翌那意思分明是肯服软了,你也退一步有什么不可以?非要弄到这个地步,到时候再要找到像临艺那样的场馆,简直是难——你突然停下来做什么?吓我一跳!”
曲邬桐蹙眉转头,很认真地问陈帆。
“退一步?我们可是吃了那么大个哑巴亏。”
“哎呦祖宗,你是钢琴家,不是资本家,”陈帆只恨曲邬桐太年轻,“这职业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一旦签了约,要多被动有多被动。”
“你和曹翌那样的资本家杠,能有什么好结果?唉,说起来,今儿也是运气好,里面有个难缠的主,外面正好站着个更难缠的克他——”
他咂嘴,后知后觉有点不对劲:“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碰到梁靳深呢,和传闻里不太一样啊,他认识你?”
曲邬桐:“不知道。”
“刚看他扶你,还以为有情况呢,”陈帆纯当耍笑,“曲邬桐,你说你怎么那么木呢?刚离那爷那么近,也不知道摔人家怀里,哎呦呦,这说不定真给咱摔出个狗屎运”
“停停,陈帆。”曲邬桐骇异地望他,“你最近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陈帆:“”
曲邬桐没再停下来,继续朝地铁站走着。
“临艺这条路走不通,我就试试另外的。”
陈帆:“现在离你演出还有四天?哪来的馆给你表演?”
曲邬桐身体僵了僵,没说话。
回到家,曲邬桐登上网站,果然看到临艺在微博把变更的通告发了,评论热度比她想象的高些,原本不知道她的也因为这波操作得知了她的名字。
她把这情况和尚云宁说了,后者说这条路会艰难些,但尊重她的决定。
曲邬桐其实也知道这样得罪曹翌不算是明智的做法,但她大概就是这样的性格,有仇必报,大不了换条路走。
因为相信路有很多,她也能坚持走下去,所以有时诚然疏于人情世故,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处事原则。
但说不伤心那也是假的,从佛罗伦萨回来后排练的场地都是临艺,现在突然变成这个局面,难免也有不舍。
曲邬桐桐了眉,从微博退出,登入京源的官网。
林云琼临时将场地从京源调到临艺,京源音乐厅的位置大概率还空着,即使希望渺茫,她还是想要试试看。
试着拨打了官网联系人的电话,没什么意外地拒接了,曲邬桐又找到了官方的微信公众号和邮箱,将请求发了过去,石沉大海,没什么动静。
“叮”的一声,是乔安妮的语音。
【安妮】Lynn,我刚看到临艺官网发的通知,你没事吧?
【曲邬桐】没事,就是辛苦你特地跑过来看,结果变成了这样。
【安妮】这有什么,下次有的是机会,我担心的是你的状态。你现在在哪?需要我陪你吗?
曲邬桐感觉眼眶有些酸,但还是下意识想说不用了,打字刚打到一半,就见乔安妮转手发了个地址。
【安妮】这里怎么样?我最近刷到的,看起来很解压,今晚一起玩?
曲邬桐打开来一看,是一家网红迪厅,在特色一栏十分慷慨地写了“男/模”两个字。
【曲邬桐】Annie,这里不是德希。
【安妮】我知道啊,但你不想看看吗?顺便和你那位比较一下啊嘿嘿。
曲邬桐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被乔安妮这么一提醒,骤然想起什么被遗忘的事。
她退出和乔安妮的对话框,往下划拉好几下,找到梁靳深的对话框,点了进去。
里面的对话还停留在她问他戒指的事上,她莹白的拇指在屏幕上顿了片刻,打出“谢谢”后,点击发送。
今天还真是挺巧的,梁靳深也在那家餐厅吃饭。
如果没有他,这事真可能没那么容易解决。
等了会儿,对面仍没回复,估计他都忘了这件事。
曲邬桐没多想,默默地退了和他的聊天框,蓦地听到门铃声响。
“Lynn,快开门啊,外面冻死了!”
曲邬桐忙去开门,就见乔安妮一身半透视豹纹紧身裙,身姿妖娆地靠在她门框旁,见曲邬桐呆愣的样子,给她抛了个香艳的媚眼。
乔安妮:“宝贝,Surprise!”
曲邬桐差点以为她约了vogue时尚封面的拍摄,忙侧过身子让她进屋:“你怎么穿这么少过来?”
“等着过会儿和你一起去炸场子啊,”乔安妮靠在曲邬桐的沙发上,抱怨道,“刚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也不回,只好上你家找你喽。”
有发很多消息吗?
曲邬桐一愣,打开手机翻了翻,果然有不少乔安妮问她到底要不要去这家迪厅的信息。
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眼神里掺着些无奈:“Annie,我今天没有心情”
“越是down就越要给自己找乐子啊,Lynn,”乔安妮说歪理总是一套一套的,“你就是太闷着自己了宝贝,受了这么大委屈,可不要好好放松一下!”
“那也不是这种‘放松’啊。”曲邬桐苦笑。
“放心,到时候你就不说话,觉得不适应提早走也没事。”
乔安妮将她最后的防线拆毁,等到曲邬桐回过神,已经将包装袋里的另一条裙子拿出来在她身上比划。
“最近怎么又瘦了,不过身材还是很好的嘛。”
“”
乔安妮选的迪厅就在长云区南面,坐地铁只需二十几分钟。
还没进门,漫天盖地的电子音乐就从大厅里传来。
门口的安保检查了身份证就放人进去,乔安妮订了个离DJ台不远的半开放包厢,一坐上去就有不少人来搭讪。
她在佛的时候就参加过不少类似的趴,对于京市这样的自然应付得轻而易举,一群人前几分钟还是陌生人,后几分钟就玩开了,姐姐长姐姐短叫得乔安妮十分开怀。
曲邬桐靠在包厢角落喝果酒。她酒量不太好,不敢尝试龙舌兰伏特加那样的烈酒,也就调了杯可乐兑葡萄酒兀自喝着。
有一点乔安妮说得没错,人心情低落的时候听一些激烈音乐的确能减轻不少烦恼。
曲邬桐压了压头顶的帽子,将身边欲攀谈的人劝退,耳膜鼓噪着DJ台上热烈电子乐腾涌的气浪,心中的酸涩如酒液般渐渐发酵,就连紧绷的大脑都轻快了几分。
去他的临艺,去他的曹翌,去他的
嗡嗡。
手机振动声让曲邬桐蹙了蹙眉,她在包里胡乱翻找一通,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接通了放在耳边。
“喂?”
“”
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曲邬桐的眉蹙得更紧了,刚想挂断,遽然听到沉抑的声线横越屏幕,凉凉地攀到她的耳骨。
“曲邬桐,你现在在哪儿呢。”
脑子飘到了云里,又被那头的人硬生生拉了回来。
她眯了眯眼,对那人好似质问的语气感到不爽。
“你谁啊?”
“”
又是长达几秒的沉默,一声冷笑从电话那头绕了个圈,喷洒在她耳侧,冽得人心颤。
曲邬桐眨了眨眼,意识清醒了些,正欲开口说什么,耳边传来乔安妮的大嗓门。
“Lynn,弟弟型的你喜欢吗?认主的那种哦~”
曲邬桐脑子宕机了几秒,下意识往乔安妮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长相可爱,穿着干净的男生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怎么看都是个清纯男大的形象。
如果忽略他手中,缠绕着的,紫红皮鞭的话——
清纯男大见曲邬桐瞥向他,笑着就拿起鞭子递给她:“姐姐,你想当我的主人吗?”
她的呼吸窒了瞬,不是因为这男生说的话,而是手机那头的嗤笑声,如蚺蛇般滑腻地缠绕进她耳廓。
“主,人?”
他的气音微微上扬,宛若沾水打磨的砂纸,勾人里带点凉。
粗涩的呼吸却犹若涌动的火舌那般,险些将她燃尽。
“玩得挺花啊,怜怜。”
曲邬桐暗道不好,刚要解释,就听见耳边传来挂断的提示音。
响得干脆、敞亮、不留余地。
她心里一颤,赶忙放下手机打开历史通话一瞧。
梁靳深三个字,荦荦映入眼帘,惹眼得骇人
救命。
曲邬桐喉咙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好像,要完蛋了。
电话那边,连浔还在犹豫一件事。
他在想,要不要告诉曲邬桐,校友会给梁墨安排了演讲。
可梁墨这身子骨,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确定,思前想后一顿,他还是憋着没说。
况且,梁墨对曲邬桐是情有独钟,但曲邬桐怎么想,还不知道呢。
过了会儿,电话里落下了曲邬桐笃定的声音,“我去吧。”
尘埃落定。
连浔松了口气,“那后天见。”
“好。”曲邬桐挂断电话。
曲邬桐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谁知这酒中看不中喝,酸涩,冰凉,还有一种刺激的辛辣味,难喝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杯叫‘悬溺’,我特意给你点的。”江溪月挑挑细眉,递了一张纸巾给闺蜜,指着酒单上的酒语,轻声念,“没有着落,没有结果,就像悬溺着的爱,执迷不悟地沉沦,卑微,倔强,痛苦,挣扎。”
曲邬桐吸吸鼻子,推开酒杯,不想再喝了。
指尖捏着手机,不自觉点进微信,置顶之上,没有任何消息。
倒是在朋友圈里,让她刷到一条消息,顿觉五雷轰顶。
有个备注名叫“方雨柔”的女人,半小时之前发了一条朋友圈,就一张照片。
照片里光线明亮,背景是间豪华的饭店包厢,照片中间几个人簇拥在一起,或站或弯腰,举着酒杯,面向同一个人。
而那个被簇拥的人,身上白衬衣解了两粒纽扣,姿态松散地坐在椅子上,下颔微微抬起,侧着脸和他们碰杯。
就那个坐姿,他的视线明明没有其他人高,可他身上散发的气场却让人无法轻视,看似漫不经心,却有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倨傲,就连手腕上露出的一截铂金表盘,光芒也比酒杯亮。
那个人,就是今天浇灭她所有热情的寿星——梁靳深。
如果仅仅是这样一张照片,也没什么,曲邬桐已经知道他在应酬。
可是照片里还有一人,那就是方雨柔。
方雨柔坐在梁靳深旁边,披着一头大波浪长卷发,侧着脑门,往梁靳深身上靠,对着镜头,在梁靳深的宽肩上比了个“yes”。
像在炫耀什么。
第 26 章 Level4.5
第二天,曲邬桐从宽大柔软的床上醒来,下意识伸手去摸旁边,一片冰冷。
梁靳深不在。
房间里很暗,窗帘厚重,透不进一丝光亮,和黑夜一样。
曲邬桐将手背贴在额头上,踢了踢被子,才深觉浑身酸软。
意识渐渐回笼。李唯已经将车开到大楼前,两人先后上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路上,曲邬桐单手撑在扶手箱上,目光落在车窗外,一眼不看梁靳深。
梁靳深却敞着双腿,一瞬不落地盯着她。
他有猜到曲邬桐的情绪从哪来,无非就是他出差去了云城,和方雨柔沾点关系。
多大点事?可能是太累,曲邬桐罕见地在陌生的床上睡着了,九点钟船靠岸,她八点醒来。
她洗漱完,换好衣服,梁靳深就从外面端着早餐进来。
江上的日光格外尖锐清透,穿过男人薄薄的一层衬衫,打在他流畅的肩颈线条上,窄腰挺臀下的腿则修长笔直,给人以天然的威压。
太过赏心悦目。宽敞的客厅里,一侧的墙壁镶嵌着各类钢琴大赛的奖杯和合照,乔安妮坐在真皮沙发上吃着瓜,望向曲邬桐双手捂脸的表情,真心安慰道。
“Don’t worry, Lynn. 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谢谢您嘞。
放下纤长的手,曲邬桐趁时泽跟着尚云宁区厨房端果盘的空隙,拿出手机打开论坛输入问题——
和老师丈夫的学生产生了尴尬的误会怎么办?
正打字到一半,就听到有人在她身边道。
“这没什么,说明你防范意识强。”
曲邬桐手僵了僵,转头对上时泽狡黠的眼睛,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
尚云宁端着果汁盘也走了出来,见三位小辈都在自家沙发上乖乖坐着,当即介绍起来。
“没想到那么巧,安妮和小泽都赶同一天来了。”
“小泽,这是我的学生曲邬桐,安妮是她的朋友。”
尚云宁接着转头对两个女生道:“时泽是我丈夫在苏黎世大学任教时认识的很优秀的学生,这几天正好来京市办事顺路看我,本来就想介绍给你们认识来着。”
尚云宁的丈夫是剑桥的经济学博士,后来赴瑞士苏黎世任教,两人相处的时间很少,感情却一直稳定。
她将他们婚姻的稳固归功于没有发生矛盾的充足时间,因此保持清净的同时也能不时感到有人陪伴自己,双方对当下的相处模式都感到满意。
“您好。”
曲邬桐扬起礼貌的笑意和他打招呼,和先前在电梯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时泽只是笑着睨她。
“对了,小泽,我记得你也学了好几年钢琴,”尚云宁乐于向周围人推荐自己学生的才华,“你最近如果有空,可以来看我学生的钢琴独奏会,就在泰安区附近。”
“是呀!Lynn的钢琴天赋在佛音可是远近闻名的。”
乔安妮爽朗笑着插科打诨,蓦地想起什么,转头就对尚云宁道。
“尚老师,您还不知道吧,Lynn今年状态也很好,不仅获得了佛音在京市的第一个正式独奏名额,还得到了个帅气的炮——”
“嘶!”
正说到兴头上,乔安妮没心没肺的笑陡然凝固住,只感觉桌布下的脚趾被曲邬桐踩得痛彻心扉,而罪魁祸首还摆着那副无辜的莞尔笑意询问她怎么不说了。
她也想说啊
但再说下去,恐怕她脚下的皮靴就要被曲邬桐踩扁了。
趁着时泽和尚云宁还在交谈,乔安妮可怜兮兮地撤回了仍留痛意的脚,脸上龇牙咧嘴的,声音却也小了许多。
“怎么?现在都是21世纪了,性/生活也不能提?”
就知道乔安妮会提这一茬,曲邬桐早有准备,用叉子叉起桌上的芒果切就往她嘴里塞。
“就是不能提,这是我和他的约定。”
“What???他要求你的?”
乔安妮没忍住语气上扬了许多,以为梁靳深是那种睡了不负责,或是家里已经有情况还要出去找的渣男,原本轻松的神色顿时凝重了不少。
“Lynn,我和你说,像这种敢做不敢当的男的”
“我要求他的。”
“”
乔安妮鲜少有这样语塞的时候,她脸上愤怒的表情僵住,立马收回去显得双标,直接套用公式把渣的属性换成自己的好姐妹又确实做不出来,顿了好久,只能咋舌。
“哦,懂了,这是你们的play。”
好吧,她选择双标。
眼看终于把乔安妮说服,曲邬桐刚松一口气,后知后觉有道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知从什么时候望向了自己——
是时泽。
曲邬桐眼皮一跳,一时猜不透他听到了多少。
恰逢其时,手机铃声在客厅响起,曲邬桐按了接听键放至耳边。
过了片刻,她原先舒缓的状态几乎是在一瞬间绷紧,密如蝉翼的睫毛止不住地颤动着,连对面的尚云宁都发现了异常。
“小桐,怎么了?”
“老师。”
曲邬桐用素白的手遮住另一只手微微颤抖的五指,朝她扬起一抹苍白的笑意。
“我今天可能得,先走一步了。”
还没吃饭,曲邬桐觉得自己已经饱了。
“睡得怎么样?”梁靳深将早餐放在桌子上,招呼她过来坐的同时问。
她拿过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还不错,你呢。”
“不差。”工作忙时,睡沙发也是常有的事。
“下次,我们可以一起睡。”曲邬桐试探着提出,以梁靳深的身高,睡沙发上不可能不逼窄。
梁靳深没说好,也没拒绝。
说话间,敲门声响起,一打开,是连浔在门外。
“游孟去拍照了不理我,我们一起吃吧。”他直接就端着餐盘进来了。
梁靳深想拒绝,来人却直接坐下。
“老同学。”连浔转头看向曲邬桐,露出个笑容,“这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曲邬桐看了梁靳深一眼,没从对方神情上瞧出异样,才和连浔聊了起来,“是挺巧。”
“对了,过段时间的校友会你去吗?”
“还在考虑之中。”明明那么宽敞的走廊,攘来熙往因为他一句话凝冻似的,像陡然撞上冰山的舴。
曹翌整张脸僵住,面庞涌上难堪之色,眼神不确定地在梁靳深和曲邬桐间踌躇。
“梁靳深,你们认识?”
“不认”
“关你什么事。”
还没等曲邬桐说完,梁靳深哂笑一声,弯腰捡起瓷砖角落处的瓷砖,拇指翻了个面,望见屏幕上的录音记录,挑一边眉。
“你这是说了什么浑话,还被人录上音了。”
曹翌:“明明是她”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德性。”
梁靳深将手机丢给一旁的曲邬桐,面上淡淡,意有所指:“丢人都丢到明诚来了,你外公知道吗?”
一提到外公两个字,曹翌脸立马青了。
碰到谁不好,怎么碰上这阎王爷了呢。
窘态维持不过几秒,曹翌迅即恢复脸色,扯上抹还算友善的笑望曲邬桐:“我和曲邬桐闹着玩呢,是不是?”
闹着玩?
闹得见血,手机都飞出去的那种?
曲邬桐自然瞧见了曹翌眼神里的警示,清丽的面容勾勒一抹极清淡的笑意,宛若荏弱的菟丝子:“嗯,闹着玩呢。”
曹翌眸中闪过几许得意,刚想开口,就听到面前的女人继续道。
“所以曹总不会介意,我把闹着玩的内容公布到网络上吧。”
“”
荏弱的菟丝子开了花,原来是朵绮丽的夹竹桃。
曲邬桐仍然挂着那点极淡的笑,见曹翌嘴角渐渐僵硬,语调软和依旧。
“曹总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读书的时候两人也算不上太熟悉,也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聊。
连浔还是找梁靳深说话,“我爸今天早上找我问罪,是不是你告密了?”
“告什么密?”梁靳深扯了两张纸巾,一张递给曲邬桐。
他不过是被人打断后,给连父发了条消息:久不见连浔,不知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想必是连父打电话,连浔为了反驳,自己一股脑交代出来,暴露了他来到这艘游艇上的意图。
不怕富二代花钱,就怕富二代创业,连浔就是五次创业五次全部失败的例子。
连父宁愿他在家里花天酒地,也不愿他再出来梁生意。
连浔叹了口气,“昨晚才梁好的生意,一早上起来对方又变卦了,说是不信任我,我一猜就是他们找到了更低价的合作商。”
“懒得计较了,反正被连老爹知道我也干不成了。”
“从小买卖做起。”梁靳深提议,“不要好高骛远,下次继续,加油。”
“要不,你带带我呗。”连浔朝他眨眼。
“想都别想。”
两人还在插科打诨,曲邬桐吃过早餐后,出门透透气。
她撑着栏杆,任由海风扑打在脸上。
耳畔忽然传来道撒娇的声音,“人家想要两个birkin鳄鱼皮啦,一个薄荷绿的,一个冰川白,一点也不贵。”
曲邬桐转过头,便见昨天和她起了冲突的网红挽着一个男人从房间里出来。
中年男人也并不陌生,昨天在甲板上见过。
那两人看见曲邬桐也是一愣。
然后都当不认识她似的,走了。
游艇在不知不觉中靠岸,船身在被晨光普照的江水里悠悠荡荡。
她在外头站了会儿后,梁靳深从房间里出来,将给她整理好的东西递给她,“住哪儿,送你?”
曲邬桐摇摇头,“和经纪人约了一起吃饭,不算远,我走路过去就好了。”
梁靳深没多说,低眸看了她一眼后,靠着栏杆,接了个电话。
见他分不出神,曲邬桐从包里拿出个口罩,然后用近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下次见。”
她转身正准备离开。雨帘从夜幕中倾泻而下,落在伞骨上,发出清脆的噼里啪啦响声。
曲邬桐送吴嘉宜回家之后,特意在她家里呆了会儿,一方面是为了躲雨,一方面也是为了拖时间。
她大学出国后就不怎么回京市,就在长云区的一处老小区里租了个一室一厅以备不时之需。
老小区建得有些年份,室外的漆一半都脱落,内里也只有楼梯没有电梯,老旧的灯泡摇摇晃晃,刺得人眼睛疼。
曲邬桐租的房子在最高层六楼,不知是不是今晚社交消耗了太多能量,她爬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粗略扫了一眼,门口没人,曲邬桐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她今天特地拖到后半夜才回来,想来那大少爷也没耐心等她那么长时间。
又或许,她的计谋奏了效,他觉得她家太破太偏,当时只是随意应和,根本没想过来。
这样想着,一直绷紧的神经倏然松懈下来,曲邬桐从旁边的发财树盆栽下找出钥匙,打开门,里面一片漆黑,空气中有股许久没人居住的冷淡味道。
曲邬桐上星期刚从佛罗伦萨回国,在尚姨那住了几天想回来,昨天就被梁靳深逮住做到了凌晨,今晚算是她半年里第一次回这里。
她不在时有请阿姨每月打扫,故门外发财树长青,进去时也备好了一次性拖鞋,曲邬桐摸着黑脱了高跟鞋换上拖鞋,在墙壁处寻找灯开关——
触到的不是灯开关,而是一具火热有力的身躯。
掌心被烫得一颤,曲邬桐下意识抬腿自卫,却被青年精准地握住了脚踝,呈半包围式困在墙壁与胸膛之间。
“你往哪踢呢?”
带着揶揄的哂笑震得曲邬桐胸口发热,青年那双勾人的眼睛在乌黑的阴晦里亮得出奇。
曲邬桐认出了梁靳深,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倒愈发警惕。
两人的下半身周密地贴在一起,梁靳深自然也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变化。
轻声微叹一声,那双烁眸却离她更近,曲邬桐不可抑制地眨了眨眼睛,两人长而密的睫毛纠缠在一起,扫起点点痒意。
“怜怜,”他撩人的嗓音在这种境况下愈发勾得人心慌,尾音晃了晃,带起些诱人失守的委屈,“我等你好久。”
曲邬桐的心尖不由自主的一颤,却不是被勾的,而是被吓的。
梁靳深很少叫她名字,真要叫,也是连名带姓一起叫。
叫她怜怜,从认识到现在只有两种情况。
上/床后,和——
上/床前。
侧边的窗倒映着男人的身影,他似有察觉,微微抬眸,将手机挪开些许。
紧接着,低哑撩人的声音撞入她耳畔。
“嗯,下次见。”
为这个闹脾气,还不是因为太爱他?
梁靳深抬手摸了摸姑娘的头发,顺着马尾辫,将发圈捋下来,套在自己手腕上,随即修长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里,低声自荐服务说:“给你按摩一下,要吗?”
曲邬桐转头,长发从男人手背上滑落,丝绸一般的触感,在他想再捉住那一缕头发时,她抓住他的手,将之按在扶手箱上,手指轻轻捏起他掌心里的软肉。
缓缓往下,摸到手腕上,敲了敲腕表上的铂金表盘。
倏尔冷笑:“这表是戴给我看的吗?”
想起昨晚上她和梁靳深从车库到家,从客厅到卧室,一路衣衫凌乱,湿热潮红,玄关处打碎了一只花瓶,沙发拐角的地方撞翻了一盏落地灯。
谁都没顾得上,疯得彻底。
男人为她在酒吧搭讪的事一直较着劲,每一下都带着惩罚。
可她不是接受惩罚。
她含着泪光说:“梁靳深,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梁靳深捉住她的脚踝,发梢挂满透着光的汗珠,将她抵在最深处:“难道我不爱你?”
紧接着,声色欲气的dirty talk,和他的动作一样,如狂风暴雨般在她耳边嘶声不止。
第 27 章 Level5.1
那天之后,连续一周,曲邬桐和梁靳深之间都没有联系,不仅没有见面,电话微信也统统没有。
但梁靳深每天都会派人往她办公室送花、送甜品。
同事们羡慕得不行,都说梁靳深太深情了。
谁家男朋友这么多年,还像热恋似地对女朋友这么好?
曲邬桐笑笑,不置一词。
她心里很清楚,梁靳深打的什么牌。
无非是将她那句“分开冷静”的话,当成她闹脾气,那他就顺着她,消失一下,但又不彻底消失,每天给她一点甜头,让她记着他的好。
可是那么了解她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不过就是太自信了。没辙,连浔只能一间一间房找。
毕竟是私人游艇,设置的房间并没有那么多,估算一下,找起来也不算太费劲。
裴以恒休息去了,派对却还没结束,至少到凌晨三点,才会陆陆续续有人回来。
“还好没人这么急不可耐。”接连路过几间连灯都没开的房间,连浔松了口气,他只敲了下,没听见动静就离开了。
在二层一无所获,上到第三层,连浔一眼瞥见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亮着灯。
“这次反着来吧。”他先去3011看看。
考虑到看江景,每个房间都开了窗,可惜窗帘紧闭,瞧不出端倪。
连浔敲了下门后,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等了三分钟,他上前准备再敲一次,却不想门直接开了。
一股淡淡的、冷冽的气息扑来。
连浔一抬头,便撞上道冰冷又拂然的目光。
梁靳深向来举止有礼,鲜少露出这般表情。除此之外,他身上穿着的衬衫衣摆微微凌乱,领口也罕见地解开了两粒扣子。
半晌,连浔才道,“你……”
梁靳深垂眼,“在洗澡。”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在做……”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冰寒,连浔连忙噤声。
转移话题,“对了,你去找曲邬桐了吗?”
连浔看到里面床上微微鼓起一个小包。
“那你……”连浔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今天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梁靳深面不改色道,“你愿意和带有酒气的人呆在一个房间里吗?”
“也是。”连浔总算能喘口气,“游孟看到有人对曲邬桐心怀不轨,你电话打不通,裴以恒喝醉了,我直接去找你哥,怕你哥气出病来,只能出此下策。”
“已经病了。”
“啊?”鹤唳风声,月明如昼,空气中似有火舌顺着梁靳深望向她的眼神徐缓燃起,曲邬桐密长的眼睫情不自禁地颤了下,陡然间涌上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脑中嗡的一声,身体下意识绷直,将肩上时泽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还至他手上。
还未多说一句谢谢,耳边就传来凌知维的声音,吞没周遭渐起的喧嚣。
“诶,曲邬桐?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人性格爽快,见到前几天认识的新朋友也不矫情,跨过马路就朝曲邬桐走去,还不忘拉上一旁的梁靳深一起。
“我们正在‘九尾’喝酒,一起啊。”
泰安九尾,高干子弟与富二代少爷们近期的新宠酒吧,和市中心老牌的霄云相比,环境干净些,包厢多,花样也多,适合年轻人玩儿。
在凌知维踏上台阶的刹那,时泽一只手肘着刚被“退货”的外套,眼神略过走在前面的凌知维,反倒瞥向后面一身黑衣的青年,随意问道。
“你朋友?”
“你们很熟吗?”
两个问句几乎交叠在一起,凌知维迈上阶梯的脚步一顿,吊儿郎当的笑意陡然僵住。
天地良心,他刚刚可什么都没说。
那是谁说话了???
他惊恐地转过头,就见身型清挺的青年懒散站在最后一层台阶,微微扬起凛冽的下颚。
那双深眸酝着浓艳的墨意,无视凌知维不可思议的眼神,直直地望向曲邬桐,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你们,很熟吗?”
“”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曲邬桐蹙眉,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准备回答。
她泠然的清眸警告似的望了台阶下的梁靳深一眼,刚想找借口搪塞过去,身后的时泽先她一步开口。
“不怎么熟。”
顿了几秒,似是无意间补了句。
“小桐的师兄而已。”
曲邬桐:???
他什么时候变成她师兄了?
不得不说,时泽虽然从小说生活在欧洲,却对中国语言艺术的言精意深掌握精湛,就连凌知维都被他唬到,说了几句师兄妹情谊的恭维话。
要是被他知道他们实际今天才认识,估计要花几个星期骂这小老外。
在阶梯上叙旧也不是办法,至于为什么会在这儿坐着,曲邬桐只粗略地提了一句在等人。
不说不要紧,一说凌知维更加来劲,好说歹说让她来九尾里边喝酒边等。
“我们今儿订的可是二楼视深最好的包厢,那人什么时候来保准你看得清清楚楚的,”凌知维把曲邬桐推进九尾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时泽,“曲邬桐她师兄,你来不来?”
时泽观察了一圈九尾里的状况,确定没想象中的乌烟瘴气后,才放心让曲邬桐进去。
对于凌知维的邀请,他婉拒得彻底。
“小桐,安全到家后给我发消息。”
望着曲邬桐进了九尾,凌知维倏然没了笑意,有些严肃地望向梁靳深。
“梁靳深,你是不是——”
他脸色凝重,观察了片刻青年疏懒的神色,笃信地开口。
“讨厌曲邬桐啊?”
“”
梁靳深悠然地靠在门口的柱子上,听到凌知维的问题,懒懒地抬起眼皮,一副看傻/逼的眼神。
凌知维:“我现在都怀疑你性取向了梁靳深,人家大美女上次加你微信死活不同意,这次还无缘无故呛人家,活该你没女——”
梁靳深:“不进去?再在外面站着简直给你脑子雪上加霜。”
凌知维愣了下。
“啊?你又不走了?”
“没说过要走。”
梁靳深慢条斯理地直起身,睇了眼凌知维嘴里燃至一半的烟,懒散道。
“把嘴里东西扔了再进来。”
九尾没室内不能抽烟的规矩,他这又是闹哪出。
凌知维瞥向拓拔的身影消失在酒吧大门后,蓦地忆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很少见梁靳深抽烟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明明之前两人烟瘾不相上下才对。
比起寻常酒吧纸醉金迷的装修风格,九尾更像是欧式小镇的清吧氛围,舞池包间却样样不少,玩得花,又裹着层文化人的包装,因此深受京圈年轻人的喜爱。
曲邬桐心里着急临艺老板的消息,光是上楼梯就看了好几回信息,一时没注意,鞋跟踩空了台阶,身体摇摇晃晃地就要坠下来。
她的手条件反射地想抓身旁的扶手,只是手的确抓住了什么,却不是冷硬的金属,而是温热的,又有些硌的——
“这位小姐,你吃谁豆腐呢。”
好整以暇的声音从她耳后传来,带着不紧不慢的调笑意味。
曲邬桐刚要松手,那人反而又往上走一个台阶。
身体的摩擦面积顺理成章地扩大,他粗糙的指腹划过曲邬桐敏/感的腰窝,隔着纤薄的衣料徐缓摩挲,不着痕迹地帮着她重新站稳。
“我这人报复心重,豆腐都是要吃回来的。”
曲邬桐桐了眸,将手从梁靳深的腹肌上撤了下来。
“对不起,不小心的。”
“是吗?”青年哂笑反问。
曲邬桐:“嗯,我不会在公共场合对你动手动脚。”
“意思是在床/上就会?”
“”
曲邬桐又不应了,面对着他往后走了两层台阶,两人恢复了正常距离。
“如果你是因为我离你朋友太近而不满,我会离开。”
曲邬桐淡淡向下睨他,将他今天的不对劲归咎于对她试探他友圈的警告。
“是有不满,但不是因为这个。”
梁靳深隐了嘴角顽劣的笑意,那双桃花眼却还是直勾勾地望向曲邬桐。
九尾一楼是常客区,二楼则是贵宾区,楼梯间隐蔽,来往的人并不多,桃色的水晶灯打在青年深邃的眉眼,竟多了几分巫山洛水的拉扯感。
曲邬桐一时被他极具攻击性的眼神晃了心神,没注意青年的脚下正在轻微地动作着。
漫不经心的语调在他舌尖晃悠。
“怎么穿这么少在外面坐着?”
脚下登一阶台阶,身躯在不自觉逼近。
“你有师兄?以前怎么没听过?”
脚下不疾不徐再登一阶。
“曲邬桐小姐,需要我提醒你吗?”
脚下登完最后一阶,片刻前被曲邬桐拉远的距离须臾间又变得抵额可及。
“和我做情人的前提,是身心干净。”
“你不会,真把我当作是,用完即扔的炮友了?”
梁靳深的问题接踵而至,曲邬桐被问得大脑有一瞬间空白,直到他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脆弱的脖颈,犹如深兽咬断猎物脖颈前惺惺作态的怜悯,才猝然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其实此时只要曲邬桐稍微一想大概就能发现不对劲。在她的视角里,她和梁靳深这一年见面的地点都是酒店,双方了解局限于身体。
但他的问题里,却充斥着对她人际关系信手拈来的——
稔熟。
就像是一本厚重的黄页被他事无巨细地翻开,里面陡然出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具有危机性的名字。
于是借着调情名义询问出来,充满懒散论调的压迫感,一直是被他运用到炉火纯青的拿手好戏。
曲邬桐该想到的。
可惜梁靳深根本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尾音的撩人语调微微上扬,勾得人心痒,身体随意前倾,投下的阴翳将她整个身躯包裹住,唯一触手可及的光亮转而变成了他的眼睛。
那双微微上挑,撩惹,又闪着冷光的眼眸。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一群醉酒的青年吵着要上二楼,保安前来阻拦仍是无果,淆乱的动静让曲邬桐下意识朝楼下望去。
只是刚被迫分神,就听得身边的人不耐地轻啧一声。
“曲邬桐。”
看着我。
“你的答案呢?”
回答我。
“还是——”
他轻笑。
“你想换一种方式回答?”
青年的声音刻意压低,掺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诱哄,曲邬桐的视线果然被他引得重新在他身上。
“换一种方式?”
她微微抬头,对上梁靳深的眼睛,再缓缓滑向他的喉结,扑簌着睫毛问。
“比如呢。”
“感冒,发烧。”梁靳深道,“他背着爸妈偷吃了顿火锅,回来路上吹了风。”
对平常人来说,这是小病,但以梁墨的体质,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好全。
“还好没让他知道。”连浔庆幸。
“我会把人照顾好。”梁靳深靠着门框,抱臂看着他,一副疏离冷淡的模样。
连浔自然不好久留,只再往房间里看了眼,“对了,你今晚睡哪?”
“沙发。”
“要不让两个女孩睡吧,我俩挤一挤。”
“多谢你的提议,不过不用。”
连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游孟扯开了,踉跄一下,一转头,面对他的已经是关得严实的门。
“曲邬桐在里面睡觉的话,我确实不应该继续打扰下去。”他自顾自揣测,“梁靳深肯定是放心不下,所以亲自守着。”
套房由一间卧室和客厅组成,卧室很大,内设朝走廊开的门,连接客厅的门一关,相当于两个独立的空间。
游孟眉心一跳,“你真不觉得,梁总的表情很微妙吗?”
江面广阔而又漆黑。
连浔一脸茫然,“啊?有吗?。”
“我还能不了解梁靳深,小时候连他哥的玩具都不会抢,长大了还能抢女人?”
一墙之隔。
梁靳深揉搓了一下沾上水痕的指尖,随后握住曲邬桐的腰,胸廓起伏了两下,“怎么流了这么多。”
曲邬桐拿枕头盖住自己的眼睛,“床单的钱我赔吧。”
“不怪你。”弄到一半,连浔来敲门,他便让曲邬桐装睡。
曲邬桐趴在床上,全身忽然悬空,下意识搂住了面前人的脖子。
“去、去哪。”她心跳得飞快。
梁靳深手臂一松,将她放了下来,随后手腕绕住那条背链,将她轻轻抵在墙上,“知道曲小姐喜欢刺激。”
曲邬桐睁大了眸子。
下一瞬,男人就从身后捂住了她的嘴,炙热急喘的气息扑打在她颈间,“这样不是更刺激?”
曲邬桐闭上眼睛,便听到从隔壁传来的交梁声,原来舞会结束,不少人回房间休息。
无声的宣泄在空气中蔓延开。
要疯了。
比起她想要的,他更相信她离不开他。
周五台风过境,风卷残云,树木狰狞扭曲,落叶被裹挟在疾风骤雨里,飞得到处都是。
曲邬桐趁雨势还小的时候,请假提前下班,开车去往溪口镇。
明天是她父亲曲望舒六十大寿,她提前回家,帮父母准备宴席的事。
车程将近一个小时,曲邬桐到家时,雨下得更大了。
母亲唐云汐身穿雨衣撑着伞,将女儿从大门外的车库接进主屋去。
曲望舒递上来干净的毛巾,让女儿将打湿的发梢和肩膀擦一擦,看到她的裤管滴水,关心地说:“裤子也湿了,要不去换一条吧。”
“没事,一会就干了。”曲邬桐抬抬腿,随意甩了两下,不甚在意。
“梁靳深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曲望舒看了眼门外,这么大的雨,他心疼女儿一个人开车回来,语气难免带了责备。
“他、出差去了。”曲邬桐搪塞道。
唐云汐问:“他不知道明天你爸大寿吗?”
“我没和他说。”曲邬桐不擅长说谎,别开脸,去看雨,在感觉父母还要继续追问的时候,她摩挲了一下自己冰凉的手臂,吸吸鼻子,“好像有点冷,我还是去换身衣服吧。”
“快去,别感冒了。”
第 28 章 Level5.2
可是有些问题,只能逃避一时。
晚上吃饭时,那个被父母记挂的人,还是成了话题中心。
曲望舒问女儿,梁靳深最近在忙什么,很久没见到他了。
曲邬桐给父亲夹了一筷子菜,唇角极力维持自然的弧度,找借口说:“他现在是事业上升期,那么大一个集团,什么事都落在他头上,不忙才怪。”
曲望舒皱眉:“他都做到总裁了,还要往哪升?”
曲邬桐一噎:“……总裁更忙,对吧?”
唐云汐将女儿喜欢的菜换到她面前,语气充满担忧:“你说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可是还不结婚算怎么回事?明天亲戚们都来,要是问起来,你说该怎么说?”
曲邬桐眉心郁气不自觉聚拢,可面上还是强撑着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我俩结婚那不都是早晚的事嘛?他除了我也没有别人,对吧?”
“那你说你俩什么时候结婚?”
“唐老师,你说你端庄贤惠知书达理温柔大方善解人意,是我们家最尊敬的母上大人,可你怎么尽操着太监的心?”
“是是,我是太监,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唐云汐被气笑了。好歹经历过大风大雨,何越只是皱了下眉。
曲邬桐点进热搜话题主页。
那天她去看望葛念,被人拍了照,衣服和那天拍摄结束后同工作人员的合影一模一样。
前后脚的工夫,医院护士的爆料,证实曲邬桐的确出现在了医院。
顿时,各种揣测铺天盖地袭来。
“那天你去做什么?”眼皮子底下,曲邬桐不可能和哪个男人有纠葛,何越知道。
“去见个朋友。”
何越思索片刻后道,“那我们,再等等。”
曲邬桐顿时曲白她的意思。
半小时后,曲邬桐从机场离开的照片疯传,夏日炎炎,她穿着宽松的T恤,披着薄外套,瞧不出身形。
网上舆论逐渐发散开来:
【上次EQUIS晚宴美帝也是披了披肩吧?】
【现在的小花都这么没有事业心吗?】
【笑死,美帝什么时候有过事业心了,不然演技能十年如一日的差?】
【是崎暗投曲,还是两眼一黑,就在此一举了!】
【拜托,谁知道某小花怀的是谁的孩子,抱走我家梁崎不约】
事件的主人公回到房间后,直接瘫在了床上。
何越让她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参加曲晚的电影节,剩下的事情她来处理。
手机里不少来电,曲邬桐划了一会儿,最后指尖还是落在了最早打来的那通。
现在是下午上班时间点,对方不一定有时间接,她却还是回拨过去。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对面就传来男人温润的声音,“梁梁?”
曲邬桐一愣,梁什么?
她没出声,梁靳深也就没接着往下说。
过了会儿,她浓黑的眸子从茫然到醒悟,随之直截了当道,“从沪城回来后我有空。”
在进组《暗流》之前,她有大把的时间,于是又补了句,“上次那种情况不会再出现,你……你做几次都行。”
电话里传来男人轻微的呼吸声,“不是说这个。”
那是什么?
曲邬桐半边身子陷在柔软的床上,飞机上久坐的酸涩顿时纾解,深服得实在没脑子思考。
梁靳深提醒了句,“热搜上。”
“哦……”她知道了。
生怕梁靳深以为她率先违约,她连忙解释,“我没有其他男人。”
炒cp在娱乐圈再正常不过,实际,她和梁崎私底下连朋友都算不上。
可她解释完,梁靳深那边反倒没声了。
难道她理解错了?微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溅落,梁靳深的喉口滚动了下。
他总是能因为曲邬桐的一些小动作感到无端燥热。
还想再说什么,楼顶身影晃动,曲邬桐条件反射后退了些。梁靳深察觉到曲邬桐的异常,挑了眉,面不改色地直起身,挡住楼上看过来的视线。
林云琼站在二楼包厢的门口,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青年的侧脸在水晶灯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紧邻着一层台阶,一身白裙的女人披着件单薄的外套背对着她,瘦削的背影有些眼熟,明明是最素净的颜色,却莫名觉得刺眼。
好不容易绕过醉酒人群上楼的凌知维抬起头,望向楼梯间僵持的态势,极为热络熟练地开起玩笑。
“都聚在这儿迎接我呢。”
林云琼松懈了表情,很自然地接话。
“凌知维,再晚点来,我和宥婷都把好酒喝光了。”
“害,这话说的,喝呗,爷请客。”
凌知维转头咦了声。
“诶,曲邬桐,梁靳深,你们怎么不上去?”
“曲邬桐?”
话音刚落,却是林云琼轻柔地开口。她表情不见任何变化,依旧和煦地望向身穿白裙的女人,见她转过头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温柔地咯咯笑了。
“我说呢,谁背影这么熟悉,原来是你。”
三人走上二楼,曲邬桐迎上林云琼绵和无害的视线,耳边是凌知维不可置信的声音。
“不会吧,云琼。你认识曲邬桐?”
“嗯,何止是认识。”
林云琼的眼神在曲邬桐和梁靳深之间细微移动,最终随和地抚了抚自己额际的碎发,笑容温婉。
她人生得白净,无论是肌肤还是身材是一眼就能看出精心调理过的精致,一颦一笑娉婷袅娜,说话的语调,嘴角上扬的弧度,让人想起精巧的宋画吴冶。
标准的,落落大方的,无懈可击的大家闺秀。
于是,就连和人拉近距离,都显得那么好施乐善。
“我和曲邬桐”
“可是,很熟悉呢。”
“很熟悉?”
凌知维觉得新鲜,望完林云琼又望曲邬桐。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曲邬桐先开口。
“不算熟,林小姐是我母亲在京市教课时的最后一位学生。”
干净、客套,简切了当。
既不会拂了林云琼的面子,又恰到好处地绕开她平易近人下的主导权。
林云琼淡笑着望曲邬桐,还想再说什么,被梁靳深打断。
他几乎是一眼没望她,转头问凌知维。
“打算在外面站多久?”
凌知维只得硬着头皮:“害,那大家都进去,别给人家挡道了。”
豪绰的包厢里陆离斑驳,凌知维订的这间主题包厢将房间设计成了维也纳金色大厅的样式,最中央摆了一架价值不菲的玉白三角钢琴,四周都有金色的大小提琴作饰。
牛皮沙发上,各路琼枝玉叶欢声笑语,投骰喝酒样样不落,洋烟洋酒撒了一地,没人愿意多看一眼。
门被打开时,沈宥婷正在打台球,她收起球杆丢给一旁的服务生磨砂,呦了声算是招呼。
“凌知维你终于来了,还以为你死外面了。”
“咦?云琼你身后是”沈宥婷眨了眨眼睛,放肆的表情收桐了些,“靳老板也来了啊,还有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
“曲邬桐。”梁靳深开口。
“哦,对,曲邬桐。”她的脸上划过一抹稀奇,很快隐没,“记起来了,孙文荣未婚妻的高中同学,上次加了微信的。”
这次的圈子比云鹤楼那次的还要狭,曲邬桐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包厢里的人,有熟面孔,但没见过的也不少,其中有几个在政要新闻或是豪门八卦中瞥过一眼,大多都是三代从政的凤雏麟子。
看来梁靳深他们上次赴孙文荣的宴,还真算是给足高中同学面子了。
“刚到外面抽烟,正好碰着曲邬桐在等人,就捎她上来等,”凌知维转头问这次宴会的主人公,“云琼,没关系吧?”
林云琼笑:“当然没关系。”
沈宥婷则皱了皱脸,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这小子只有对美女这么好心吧。
“那曲邬桐,你要坐哪?”
她理所当然地把曲邬桐当成了凌知维准备下手的目标,语气有些轻浮。
曲邬桐听出了沈宥婷口吻中的意思,垂眸勾起一抹轻笑:“反正也是无聊,和沈小姐打一局?”
沈宥婷的表情微微一愣。
缓缓地,她挑了眉,洒脱地应了句:“好啊。”
凌知维本来也想凑热闹,奈何被一帮兄弟押着灌酒,本就是熟人局没什么避讳,很快喝得东南西北都找不着,耍起酒疯引得哄堂大笑。
沈宥婷一开始只是抱着随便玩玩的心态,直到又一个彩球被曲邬桐击入袋中,球袋晃动,表情显得微微凝重起来。
“练过?”她嗓音依旧散漫稀疏,似是无意询问。
曲邬桐答得滴水不漏:“在佛罗伦萨的台球俱乐部里办过会员算吗。”
沈宥婷表情缓和下来,又打中己方彩球一次,嗓音里掺了些笑意,不知道是对自己的打球感到满意还是对曲邬桐的话。
“当然。”
曲邬桐的心情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她的视线聚焦在宽阔的台球桌上,待到打完最后一个目标球,眼神不经意掠过落地窗外。
风比方才还要大,吹得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悉数偏斜一边,有几片树叶绕了几个弯才落在台阶上,临艺演奏厅门口还是空空如也。
内心焦急如同枯叶逢火,耳边是轩裳华胄们的谑浪笑闹。
相较于讽刺,曲邬桐感到更多的是无趣。
她突然有些后悔来到这里,后悔不在台阶上继续坐着。
“诶,我说靳老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耳后蓦地传来男人打趣的话语,将曲邬桐的思绪微微抽离。
对这个人有些印象,是庆生酒业的公子哥,姓于。
“我们云琼可刚从国外回来,这周六就要参加第一场合奏会了,来都来了,你没点表示?”
“就是,靳深,云琼可是和我们一个院长大的妹妹,”有人顺着于明渡的话开始起哄,“为了离我们近点儿,都把京源那么好的场儿让出来搬到临艺了,你就不和大家伙看一眼?”
“搬到临艺了?”有不知情的人笑道,“真的假的?就对面那又小又破的场地?”
“是啊,临时调的,据说花了不少功夫。”
“就那个馆儿要屁的功夫,他们家主子就是我兄弟。云琼,早找我啊,一句话的事。”
林云琼浅笑着听那些话,眉眼间闪过一抹惬然,刚要开口,就听到砰的一声。
决胜负的八号球,跃过台球桌,落在了地上。
曲邬桐胸膛还在轻微起伏着,望向方才被自己打出界的八号球,轻声说了句抱歉。
服务生很快将八号球重新捡了回来,沈宥婷的视线轻轻滑过圆滑的球身,再徐缓看向曲邬桐的方向,语气平缓。
“我赢了。”
曲邬桐点头,承认得干脆:“是,你赢了。”
沈宥婷拿起八号球转了转,直起身离开球桌前,添了句:“下次再来一局,别让我。”
“”
周围人的视线不紧不慢地盘桓在曲邬桐身上,或打量或扫视,于明渡混于人群中嗤笑一声,开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咣当巨响。
架杆上的几根台球杆被人用台球打倒在地,恰好砸碎了几瓶香槟红酒,木屑混着酒液黏连在地毯上,有根杆子还顺着引力滚到了于明渡的脚边。
他被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想要骂回去,却在看清罪魁祸首的脸时顿了下。
“梁靳深,你发什么神经。”
“打出界而已,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梁靳深眉都懒得抬,淡淡瞥了眼地上倒成一片满目狼藉的碎渣玻璃,晃了晃手中的台球杆,和于明渡眼神对上,语气梁疏。
“有问题?”
怎么敢有问题。
门外已经有大批服务员进来收拾残局,将地毯上的玻璃渣与木杆碎屑悉数荡除,幸好没砸到中央的三角钢琴,否则这间包厢就算是废了。
原本兴致高涨的众人望着这样一副场景,顿时没了心情继续作乐。
先前的起哄也不欢而散,在场的人只当梁靳深被众人说得烦了,弄折点东西当作警告。
于是一个两个打了哈哈就过去,也没人再提梁靳深和林云琼之间的事。
喧哗的包厢得了片刻的安宁,曲邬桐却没有了再待在这里的念头。
手机里是陈帆问她有没有等到人的消息,窗外是空无一人的演奏大厅。周六,临艺演奏厅,合奏会一切昭揭时,她一晚上的焦急溘然不免显得可笑。
“曲邬桐,你这是怎么了?”
关切的柔和女声混着沉湎酒色朝她耳骨砸来,与曲邬桐身上不谋而合的纯白,多的只是那层白下奢牌香水纷繁弥漫的气味,不由分说将她包裹起来。
林云琼走来坐在她对面空闲的座位上,眼神有一瞬略过地上满地的碎屑,又移开。
“刚刚在忙,没来得及和你叙旧,不好意思啦。”
她朝着曲邬桐歉意地笑了笑,唇红齿白,使人怜念纷生。
“不过,你一向通情达理,一定能体谅我的,对不对?”
不知是否是曲邬桐的错觉,人群朝着中央更聚拢了些,显得她所在的地方越发荒凉。
林云琼带着一身香花酒意,跨过满地碎渣访她孤身一人处,还真是善解人意。
曲邬桐对上她友善无害的眼神。那里碎光浮动,平和、安静、端庄,总之都是世间最拿得出手的东西汇聚在里面,那是她与生俱来的资本。
望着这样的眼神,曲邬桐笑了,伴随而来的是林云琼嘴角笑意的凝固。
曲邬桐:“当然。”
她的语调,与她刚提起的通情达理如出一辙。可林云琼嘴角精雕细刻的弧度却好像僵硬了半分。
“曲邬桐,你真是变了不少。”
林云琼弯起眼眸变成月亮模样,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
“还以为你会和高中的时候一样呢。”
包厢里的空调温度似乎被人打了下去,微凉的风吹过曲邬桐的背脊,激起细末的冷颤,她听着林云琼软语温言的语调,却笑得更盛。
“没有人会和高中时候一样啊,林小姐。”
“至少,我不会停留在原地。”
“”
“聊什么呢?”
蓦地,诡异凝滞的气氛被一声带着懒意的疑问刺破。
梁靳深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疏慵的嗓音轻微上扬,目光却灼灼地划破周遭寒冽的空气,直勾勾望向靠窗的某一处。
在梁靳深面前的桌上,是一只摔得只剩下瓶颈的威士忌酒瓶。
一群人不知何时已经围在桌旁玩酒桌游戏很长时间。
而现在,威士忌酒瓶的瓶口正好对向——
曲邬桐和林云琼之间。
“指到云琼了啊,”沈宥婷坐在沙发侧,顺着梁靳深的注视,下意识望向更为熟悉的林云琼,“你选真心话还是——”
“诶,你这人眼睛有问题?”喝醉了的凌知维嗤笑着打断她,“我看明明离曲邬桐更近。”
“”
空气再次沉寂下来,周围人观察了会儿眼色,正想把说胡话的凌知维拖走,就听得旁边有道声音插了句——
“嗯,是她更近。”
又有个说胡话的了,明眼人都会选林云
等等,刚刚谁说话了来着?
周围人面面相觑了会儿,确定是梁靳深出声后,没人再出言制止。
许是包厢里空气太过沉闷,倚靠在桌角的青年单手撑额,眼皮微微掀起,一双桃花眸单是滟滟地望向她,就让曲邬桐感觉到有熊熊烈火从他瞥视的地方燎起。
自额头,眼尾,鼻尖,最终落至——
唇瓣。
从淡薄的荧惑星火到势不可遏的燎原之势,在他眸中,只需须臾几秒。
几乎是视线到达唇瓣的下一秒,她听到他疏倦堕沉的声音浅浅滑过耳侧。
“曲小姐,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曲邬桐在一头雾水中重新点进热搜,低眸认真思考,接着面色一凝,迟疑着说出来,“你不会以为,我怀孕了,孩子父亲是你。”
她刚说完,手机便显示通话结束。
曲邬桐长长深了口气,大脑仍旧一片混乱,干脆给葛念打了个电话。
“我给你爸妈和砚生回过电话了,告诉他们是误会。”贴心如葛念,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我还查了下,偷拍你和发帖的护士是同一个人,据她同事说,她喜欢梁如月,现在人已经被开除了,暴露病人及家属的隐私是大忌。”葛念无时无刻不关注着她,也知道她和谁有过节。
“谢谢念念。”曲邬桐面露疲倦。
“需要我发微博帮你澄清吗?”葛念是插画家,账号上有几十万的粉丝。
她不好意思让一个孕妇替她殚精竭虑,还是回绝了。
曲望舒也笑了,拍拍老伴的手臂,安慰说:“好了好了,桐桐难得回来,我们好好吃顿饭。”转头看向女儿,“我们都是想你们好,才有点儿急。”
曲邬桐乖巧点头。
“不过我想知道,你们俩感情真的还好吗?”
曲望舒说:“你俩都老大不小了,结婚的年龄早就到了,而且我们双方家长也都见过,对你俩的事都是持开明的态度,可是你俩一直这么耗着,不结婚不成家,如果不是感情出了问题,那还有什么问题?”
曲邬桐:“……”
一时哑口无言。
她很想给梁靳深打个电话,叫他来回答一下老爸的问话,就算不回答,两人随便说几句,秀个恩爱,让父母知道他们之间一切都好也行。
但是她没打。
这场拉锯战,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一旦松口,两人就会回到原点,周而复始。
那天江溪月说,她的事业进入了瓶颈期,如果找不到突破口,恐怕就只能在原地打转,甚至倒退。
曲邬桐想,她的感情何尝不也是进入了这样一个瓶颈期,如果她和梁靳深现在还不结婚,将来可能再也不会结婚。
第 29 章 Level5.3
夜里,银河好像决堤了,暴雨倾盆而下,风声雨声呼啸嘶吼,玻璃窗被雨珠砸得噼里啪啦响,好像下一秒就会炸裂。
曲邬桐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忽然,在这凶猛的风雨声中,很突兀地响起一道金属碰撞的声音,那是她家大院门开合的声音,很短,像是被人轻拿轻放,但还是被曲邬桐敏锐地捕捉到了。
正诧异,主屋的进户门也传来了动静。
曲邬桐一下子坐起身,第一反应是家里进了贼。
她听说过,很多偷盗贼专门选择下雨天作案,这样不易被人察觉。
曲邬桐一看时间,一点多了,父母肯定睡熟了,而且他们年纪大了,真进了贼,也不适合叫醒他们。
那要不要打110报警?参加EQUIS晚宴前夕,曲邬桐还在港城拍戏,当天杀深后,她就赶回京城。
晚宴是其次,合同上积攒了两三个月的品牌广告,她得在这一梁内拍完,然后马不停蹄地前往电影节。
从上午九点开始,她就泡在摄影棚里,拍摄品牌新季服装的平面广告。
一轮拍摄结束后,曲邬桐坐在化妆间里,造型师给她调整妆发,她拿着手机回复何越的消息。
双方都很忙碌,约定着一次性将事情说完。
十几条消息刷下来,曲邬桐咖啡喝完了半杯。
【研讨会名单更新了,没有我们。】
【《暗流》信河成为承制和第一出品了,这是信河第一次做文艺片,但是是为了谁,你清楚的,我的建议还是和之前一样。】
【片子开机之前我们的曝光就只有电影节,你和Tina把造型再商量下,争取出个圈。】
曲邬桐的目光落到这三条上。
研讨会她避而不梁,关于《暗流》,她曲确和何越回复:我会去和信河好好梁梁。
在演艺生涯最后一段时间,她遇到了最喜欢的剧本。
即便是信河,她也会尝试着去争取。
【我现在就去找Tina】究竟是药片的包装,还是别的什么,曲邬桐根本来不及想。
灼热的吻再度袭来,身上的凉意还未使她瑟缩,愈发燥热的就这样丝丝入扣将她围困。
从午夜至凌晨,药是一粒一粒喂够了,别的地方也是。
翌日。
床头传来闹铃声,曲邬桐睁开眼睛,欲抬头在闹铃响第二遍之前迅速关掉,却倏然感到腰上挂着什么挺沉的东西——
梁靳深的手臂。
迷迷糊糊入睡前,她就感到被温热的触感包裹住,却又意外他真的会这么做。
曲邬桐尝试几次将那手臂从腰上拽下去,皆无济于事。
拽不下去,脱不了身,只能稍叹了口气,转向他的脸。
意志清醒,昨晚刻意沉沦的理智总要在退潮后浮泛在水面上。
昨夜,当她问出那个问题后,梁靳深表现得与其说是不想回答,更像是——
没必要回答。
记忆淌回佛罗伦萨的那一晚,他们答应做彼此情人。
度过的第一晚里,她的确有被他显目皮囊蛊惑的成分。
可在那之后,没有拒绝与他长期保持这种关系,她不也得承认,掺了点叵测的心思在里面。
可他这样的人,真的看不出来吗?
“你还打算看多久?”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曲邬桐猝不及防与梁靳深睁开的黑眸对个正着。
她清眸里的繁复情绪似是被他眼眸深处的如砥坦荡烫到一般,化为一层沉重的湿意。
来不及收回的愧怍被当成残存病症的不适,温热的气息不但没有远离,反而更近地朝曲邬桐移去。
等到她反应过来,她的额头已被青年的前额微微抵住。
“行,不烫了,看来治疗效果还挺好。”
他口中裹着揶揄笑意的意味深长,曲邬桐只当没听懂。
曲邬桐:“梁靳深,和你说个事。”
他炙热的呼吸仍喷洒在她鼻尖,没有远离的意思。
曲邬桐被那双眼睛紧盯着,心里的话倏地怎么也问不出口,只能换了个话题。
“下次吻的时候,能不能尽量在看不到的地方?每次都要给脖子涂好厚一层粉,不太舒服。”
她方才抽空望了身下一眼,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仍是被脖颈锁骨那块繁芜细密的暗红刺得触目惊心。
现在虽然已经入冬,穿的衣服也厚实起来,可以后有演奏要穿正装时,总不能给每一层裸/露的皮肤都打上粉。
她诚意劝诫,希望他将心比心:“你看,我每次做的时候,也尽量不抓你的背——”
“嗯,下次注意。”
倾洒在她鼻尖的呼吸,蛰伏着来到曲邬桐布满红痕的颈侧,青年将挺立鼻梁微微压进她微凹的锁骨,鼻骨微硬的触感激得曲邬桐下意识往后退。
搭在她纤瘦腰肢的那只手,却微微向下,阻止了她的去路。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一件事——”
他的声音还透着刚醒后的哑,像是被砂纸磨过的柏林酒。
“以后再做的时候,不要再抓床单了,抓我。”
“抓我的背,抓我的手臂,挠出红痕,甚至挠出血都没关系。如果你对我的要求是刚才那个,那我提这些要求也不过分。”
他停了会儿,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猛地抬起,眼里漫着散漫却致命的勾人笑意。
“毕竟,情人之间就是要满足彼此在床/上的需求,你说对吧。”
他说得有理有据,她有权要求他不要在她身上留印记,他自然也可以提出希望她改变的地方。
可怎么想,曲邬桐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明明一开始的初衷是想让他在床上减少亲吻的频率,现在怎么会
含糊答应一声,曲邬桐弯腰捡起昨夜的衣服套上,赤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八点四十三分。
离陈帆和临艺老板约定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应该够她回长云区洗漱好再过去。
她忍着双腿间的不适应缓慢踱步,左右张望着,搜寻昨夜被他解掉的高跟鞋扔在了哪里。
“曲邬桐。”
身后蓦地传来他沉缓的声音。
“这里不是酒店,不用这么着急回去。”
动作急遽顿住,曲邬桐茫然地转过头,似乎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破晓徐缓欲升,透过厚重的窗帘仍是透了一隙光晕浸润在女人发丝上,未施粉黛的面孔微微蹙眉,不但没有一丝寡淡,反而淋上层清艳绝伦的仙气。
可这样出尘的面孔再往下,却是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吻痕,从下颚、脖颈到锁骨,一路蜿蜒肩头,甚至裙下隐约透出的脚踝,都能看到牵连泛起的暗红。
于是仙气添了分欲气,两者融合在她身上,不突兀,倒是秾丽得勾人。
梁靳深顿了下,继续道。
“卫生间有一次性洗漱品,用完扔了就行。”
他语气诚恳,简明扼要,再要推拒,反而显得曲邬桐矫情。
“好,谢谢。”
她磊落地道了谢,走进卫生间望见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没忍住愣了愣。
眼神比红晕先一步移开,梁靳深的洗漱台很干净,除了基本的男士生活用品摆放外,几乎没有其余的生活痕迹。
也是,他和她一样,常年在国外周转,这里也不是他在京市的本宅,大概只有周末休假或带女人回家的时候才会来这里。
老实说,曲邬桐并不太在意他有没有过其他女人,以前有和将来有都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再进一步说,她真希望梁靳深有时再表现得无情些——
她不知道其他炮/友是否也会和他们一样,在上/床的时候拥抱、调/情、亲吻。
但他如果继续这样,总会让她有些负担。
打开洗漱柜看到了里面的一次性用品,简单洗漱后用粉扑将脖颈的吻痕悉数盖去,再照着镜子总算没有了方才的荒唐。
曲邬桐出来的时候,梁靳深也换好了衣服,睨她一眼,准确的说是她的脖子,又悠然移开。
“要走了?”他问得疏懒。
“嗯,”曲邬桐答得简洁,走入客厅找到茶几角边侧躺的一只高跟鞋,又四周寻觅另一只,“中午和人约了饭,在市中心,挺远的,得早点赶过去。”
梁靳深:“我送你?”
曲邬桐寻找高跟鞋的动作停了下来。
窗外大雨初歇,隐约能看到窗棂上流动的水渍,曲邬桐的睫毛似是被那水珠拨动得颤了颤,随即笑开。
“和我就不用说客套话了。”
“我从不说客套话。”
“”
青年似乎是耐心告罄,向前走几步遮掩住曲邬桐的视线,微微弯腰,一双乌眸堪堪与她平视。
“点了两人份的早餐,吃完再走。”
没等曲邬桐回答,那洇着深意的目光从她惊愕的面容缓缓滑过,瞥向那密布吻痕的脚踝,最后落在她赤着的脚上。
“这个季节穿高跟鞋太凉了,已经让人送了外套和皮靴过来,马上会到。”
曲邬桐蹙了蹙眉,刚想拒绝,却被他一句话堵住。
“人好好地上了我这楼,下楼又是咳嗽又是发烧的,这名声我可担不起。”
“”
梁靳深点的是蟹黄馄饨,蟹膏蟹黄混着鸡汤香油,光是味道就称得上酥香四溢。
曲邬桐被他这么一提,再赶上香味刺激,很不争气地真感到有点饿了,干巴巴地道了句谢,便坐在餐桌旁望着他把包装袋拆开。
包装袋上印的餐馆名字曲邬桐有些印象,似乎是泰安区一家极为有名的老牌饭庄,平时店里的客人都照顾不过来,更不用说开外卖渠道了。
不知道梁靳深是和老板认识,还是托人趁早去蹲了,送过来的时候馄饨都还是烫的,刚开盖时曲邬桐被那蒸汽扬了一脸,五官不免全皱起来,自己都觉着好笑。
蟹黄馄饨皮薄如纸张,咬下去一口全是蟹黄陷儿,酥纯鲜嫩。
曲邬桐一碗下肚,只觉整个身体都是暖的,连带着对面与她一道吃馄饨的人,也顺眼起来。
“梁靳深。”
她叫他的名字,浸着自己也未察觉的怡悦软意,如同梅枝尖儿上最柔软的那瓣花心。
梁靳深扬起眉望她,没有说话。
“这馄饨,大衣,皮靴多少钱,我也微信给你?”
“”
眸底那点温意转瞬被雨打去,梁靳深放下手里的筷子和汤勺,嘴角扬起点森冷,又迅疾压下去。
“就当上次抵你给买的衬衫了。”
说起那个,曲邬桐就很不好意思:“这差得也太多了。”
“我看差不多,”说着,他就站起来,没给曲邬桐再推却的机会,“戒指还在你那?”
曲邬桐含着馄饨汤应了声,在她计划里,两人再怎么样也是这周末再见,压根没想到昨天会和他碰面。
“这周六晚上吧,我把它给你。”
梁靳深:“你独奏会结束后?”
曲邬桐一愣,没想到梁靳深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对。”
“好。”
他回得简洁,仿佛没见过昨日她在临艺门口苦等的情景,拿了车钥匙就要下楼。
“我在楼下等你。”
曲邬桐到楼下的时候,望见梁靳深靠在车旁打电话。
他人生得挺拔,深蓝色夹克外套松散套着也显得宽肩窄腰,一双长腿随意支着地面,见她来了,扬着笑和电话那头说了几句,挂断走向她。
“鞋码正吗?”
他睇了眼她脚上的靴子。
“嗯。”曲邬桐大概猜到他是怎么知道她鞋码的,匆匆略过去,“其实你直接把我放到地铁站就成,明诚商圈那边地铁都是直通的。”
“我在那正好也见个朋友,”他笑意淡了点,转身替曲邬桐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顺路的事。”
泰晟院离市中心有些距离,周末人流量又大,曲邬桐思索片刻,还是顺着梁靳深的意思坐了副驾驶。
他的车不似陈帆的总有股玫瑰调,泠淡的调刚要一闻就散,曲邬桐昨日恍然没闻出来,今日再仔细辨别了会儿,像是极淡的龙涎。
算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白天单独呆在一起,曲邬桐没来由地感到一股不自在。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猝然发现她对他的了解浅尝辄止,开口什么都觉着突兀。
“我记得,你公司是在科技园区那边?”
半晌,她才斟酌着问出一个浅淡的问题。
以前听梁靳深在电话挂断后随意谈起过,他时下在京市的主营产业在科技股权投资领域,与父辈的房地产业有分歧,算是产业融合转型的阶段。
而科技园区就在泰晟院北面不远,她以为他今天是要去那里的。
“嗯,最近东郊的合同签下,主营转了部分到那里。”
他握着方向盘,将控股的事一笔略过,在一处红灯刹车停下,向她解释。
“但沪市分公司的合资人今天在明诚,我正好过去和他聊聊。”
发完这条消息后,她直接切到了和Tina的聊天框。
早在半月前,两人就已经决定好要穿的衣服,但想要达到惊艳四方的效果,还远远不够。
她问Tina有没有新的想法。
Tina很快回复:【亲爱的,EQUIS晚宴上那套效果很好,我建议我们继续走这个风格】
接着,她发来一张图片。
附字:
【我们把这条blingbling的背链加上,怎么样?】
曲邬桐将图片点开,背链已经被Tina挂在人台模特上,由细碎的钻组成的颈链下,由短到长,挂了一层层瀑布一样的水晶链条,余下没有连接起来到两根,沿着肩,搭在蝴蝶骨上,一直垂落到后腰。
清冷又绚烂。
Tina描述,走路时,那两根链条会跟随着人乱颤,打落在腰上。
曲邬桐回复她:【还有其他备选吗?】
Tina:【背链只有这一条,项链有】
曲邬桐:【我看一下】
Tina:【亲爱的】
曲邬桐:【没借吗?】
Tina直接一个电话拨过来,“哎呀呀,我觉得你肯定会爱不释手嘛,多好看!整个娱乐圈女曲星里,除了你还有谁能驾驭?”
Tina说得倒也没错,但凡比例和体态上有丁点儿瑕疵,繁重的项链以及背链,都会将人的缺点无限放大。
“那就这个吧。”曲邬桐叹了口气,她清楚,不是没借,而是借不到,以她现在的咖位,高珠基本不用想了,她也没必要自取其辱,低声下气和人去求。
Tina:“我真觉得这个挺好看的。”
“还有其他角度的图吗?”曲邬桐问。
“我马上给你拍,我觉得你一定会爱上它!”
电话挂断后,Tina很快发了七八张图片来。
曲邬桐盯着图看了好一会儿,挑了张侧后方角度的,保存下来。
随后,她点开置顶的聊天框。
刚加上梁靳深的时候,她以为他的微信头像是纯白色的,放大后,才发现是冬日雪景,白茫茫的一片里,除去杂乱的树枝,几乎没有其他颜色。
包括他的朋友圈,也是一片空白,不是隐藏,单纯没发过。
曲邬桐很难因此判断他是个怎样的人。
她一鼓作气落下指尖。
聊天框里蹦出来那张背链的照片。
单一张照片,没有其他文字。
可发完后,曲邬桐面红耳赤。
隐秘又压抑的情/欲在她心底蔓延开。
这对于她而言,已经是赤裸裸的引诱。
“休息好了吗曲老师?”身侧工作人员声音传来,冲淡了她的羞耻心。
她放下手机,起身接过下一套要拍的衣服,面露微笑,“好了,我们继续吧。”
家里没有摄像头,等110来了,恐怕贼已经溜了。
时间紧迫,曲邬桐想不了太多,操起置物架上的一只青铜摆设,就悄悄开了门出去。
他们家有三层,曲邬桐的房间在三楼,她没开灯,蹑手蹑脚摸黑往下走。
谁知这个贼胆子比她大,竟敢开了一楼的楼道灯,往楼上来。
曲邬桐站在黑暗处,往下看着那道楼梯缝隙间,被光源折射出的扭曲的黑色影子,双手高高举起青铜摆设,只等对方转过拐角,就朝人脑袋砸下去。
二楼的灯倏然亮起,那人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只有地上的影子像鬼魅似的一步一步逼近。
曲邬桐狂跳的心,随着那脚步一步一步跃到了嗓子眼,双手都在颤抖。
那人转过弯,影子变得笔直,拉长。
四目相对。
“老婆。”
“梁靳深?”
第 30 章 Level5.4
“我冒这么大雨,深夜赶过来,你却把我当贼?”
一进房间,梁靳深便将曲邬桐抵在门板上,一只手夺过青铜摆设,另只手扣住姑娘的手腕。
“你先谢谢我没砸死你吧。”
曲邬桐才想起来,这栋别墅入住时,父母就将梁靳深当未来女婿,给了他一套钥匙。
不过梁靳深平时要么不来,要么和她一起来,那套钥匙几乎没用过,今儿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曲邬桐后背冰凉,不自觉挺了挺腰,可身前也好不到哪去。
男人全身湿透了,黏糊糊地贴紧着她。
梁靳深本来还想再怼两句,他要真的是贼,就凭她能对付?
可是姑娘无意中的动作取悦了他。京夜,熙熙攘攘。
相较于繁华的街道,更热闹的是EQUIS慈善晚宴场内,悬挂的一盏盏巴洛克水晶灯,簇拥着暖色镜面T台,来自四面八方的摄像机朝台上聚焦。
走秀向来是争奇斗艳的主场地,晚宴的前半段,直接采取直播形式,艺人可以根据主题大放异彩。
半小时后,后台休息室。
“梁如月还有多久上场?”
镜子面前,冷色灯光下,曲邬桐原本就白的皮肤更加通透雪亮,精致的五官浮艳动人,加上今晚特意凸显主题的妆容,浮翠流丹,让人几乎挪不开眼。
实习生一愣,慢了半拍才回答她,“……十分钟。”
“你很怕我?”“嘀,请输入密码。”
电子按键的声音清晰地转至曲邬桐的耳中,她的指尖不由捏了捏衣角,盈盈清眸隔着段距离望向门口挺拓的青年
不知道刚才怎么想的。
梁靳深用那样的语气一开口,她就不由自主答应了下来。
额骨似乎还残留着他额头的温度,光是想起方才他们在车内额头相抵的情景,就有烫度在脸上隐隐发热。
可他们又不是真的嘘寒问暖的情侣,答应他上楼,她大概就能猜到进门后会发生什么了。
“叮咚”一声,掌中的手机屏幕亮了下。
曲邬桐打开微信,是时泽的消息,问她安全到家了没有。
这样应该也算安全到家吧?
只是谁家的区别。
曲邬桐抿唇,正在屏幕上打字,手机信息框冷不丁插入了一条视频通话的请求,是陈帆。
有些刺耳的铃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得突兀,正在开门的梁靳深闻声淡淡瞥了她一眼。
“这么晚了还要回信息接电话,曲小姐还挺忙。”
“”
曲邬桐不理他,继续在与时泽的对话框里打字。
【曲邬桐】谢谢,已经安全到家。
发送消息后,她没什么犹豫地将陈帆的视频通话按了拒听键。
那边果然没一会儿开始信息轰炸。
【陈帆】姑奶奶,你什么时候开始不接电话了?
【陈帆】你还在那儿等吗?我托了关系约临艺老板明天见面,你先回去吧,我们明天再去讨说法。
【陈帆】曲邬桐,看手机!!!!!
叮咚的提示声接连不断,曲邬桐桐了眉,有些不忍心告诉陈帆真相,尾指抖了抖,刚想回他——
遽然突然感觉身体一轻。
骤然的失重感让她不由轻呼出声,纤细的小臂条件反射将青年的脖颈抱住,却在后一秒感觉腰肢一紧,炽烈的温度通过小臂如同盘踞的蚺蛇那般缓缓收紧。
她仓猝抬眸,望进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
“梁靳深,你干什么?”
“怜怜。”
又来了,又是这个称呼。
带着漫不经心的紧迫感,顺着他描摹她五官的眼神越发逼仄。
“你是不是——”
“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曲邬桐已经记不太清了。
大敞着的门被冷落得不成样子,门外细密的津津水声在走廊里传出轻微回响,女人细碎的呻/吟被悉数吞咽进滚烫的吻中。
曲邬桐手掌无力地敲击着青年结实的背肌,耳尖粉红一片,乌黑的发丝顺着脸颊滑至梁靳深的喉结处,扎得梁靳深有些痒。
深吻的动作到一半戛然而止,她迷蒙地睁开清眸,就见他眼眸下垂,虬劲的手掌轻易将那一缕跳脱的发尾抚至她耳后,低沉的声音带着点欲。
“怜怜,掐我试试。”
她被吻得迷糊,一下没听清他讲得什么。
“嗯?”
梁靳深:“掐我脖子。”
曲邬桐难以置信地望他:“这是在外面。”
“这一层都是我的,不算外面。”
曲邬桐盯着他鼻尖那颗痣不敢乱动,却感到他的掌骨带着她的指根,徐缓从他衣领处上滑,直到落在脖颈处的凸起,那里正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滚动着。
莹白的指尖被青年压得充血,力道正随着他压着她的姿势渐渐收紧,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着,曲邬桐反应过来,立马挣脱他的手,开始推他的胸膛。
“我不喜欢这样。”
“是吗?”
问的那句很哑,勾得人心痒,梁靳深深深望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单手抱起曲邬桐往门内走去。
“砰”的一声,门被他用脚关上,客厅是与上次她来时一样的宽敞干净,整体都是简约的暗色调,就是有些太沉闷了。
她以为梁靳深会直接带她去床/上,抱着他的脖颈不由紧了些,蓦地想起什么,问他。
“你家里还有套吗?”
梁靳深的脚步没停:“没有。”
“什么?”曲邬桐挣扎着就要在他怀里下来,“那我下去买”
“我和你说过的吧,没说今天要做。”
喉咙滚了滚,还没等曲邬桐反应过来,梁靳深把曲邬桐抱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眼神在她被吻花的唇上停留几秒。
“当然,如果你想,我也不介意。”
曲邬桐感受着沙发上柔软的弧度,抬眸望向面前清挺的背影,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脸上又开始发热,她拍了拍自己的面庞,差点以为自己是真感冒了,要不然今晚怎么会脑子这么不清醒。
手机仍旧响个不停,曲邬桐桐神,低头望向满屏的信息,思索片刻,还是没在手机里告诉陈帆在九尾听到的事。
既然他已经为她联系到了临艺老板,明天不妨去聊一聊。
这个哑巴亏,她不会随便吃。
和陈帆报了平安,手机那头总算消停了会儿。
一件事解决,另一件事又紧接着涌上心头——
他们今夜不做,那梁靳深,为什么要带她上楼?
正凝眸思考着,太阳穴旁突然传来“嘀”的一声,她回过神来转头望去,是一只温度计。
刚刚离开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到了她身边,手里拿着测量好的温度计左看右看,表情有些沉。
“三十七度九。”
听到那个数字,曲邬桐自己都懵了片刻。
在楼下胡诌乱扯的借口,没想到真的应验到了自己的身上。
“对不起。”
霍然想起什么,曲邬桐的表情迅即由惊讶转为愧疚。
“刚才还和你接吻了,不会传染给你吧?”
“你第一个担心的是这个?”
梁靳深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有时候真搞不懂她的脑回路。
他侧身走去客厅中央的桌子,曲邬桐才看清那里放了一只医药箱。
原来楼上有药,是真的。
“发烧,感冒,其余没什么症状,”他从医药箱里拿出几盒药放在桌上,“这几盒够了,水在冰箱里,我给你拿?”
梁靳深认真说话的时候,声音比以往低些,像被拨动的大提琴琴弦。
曲邬桐被他问得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些匆忙地站起身。
“不用麻烦你了,我家里也有。”
他没应话,只是将视线从医药箱转移到她的身上。
曲邬桐自觉有充足的理由,却没由来得被那双眼睛看得心慌,猜想是自己说得还不明确。
“我们的关系,没必要给我这些,现在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梁靳深还是没说话。
曲邬桐揣想是大少爷没被这样拒绝认为失了面子,于是再三道谢,站起身朝门走去——
“怜怜。”
沉抑的嗓音从身侧传来,她疑惑地抬眸,就感觉有什么苦涩的东西混着青年的吻不容置辩地压了过来。
她没有防备,被压得连连后退,蝴蝶骨靠在大门上。
腰后是门把手冷硬的金属,身前却是他灼烈的温度。
曲邬桐轻声呜咽一声,药片混着津液被吞下,她不可置信地抬眸,恰好对上他沉静的眼眸。
“我突然想起来了。”
他又叫她一遍,语气愈发轻柔,口齿交缠间语气含糊,烫得她唇珠微颤。
“床头柜里,还剩一盒。”
最后的字句将曲邬桐的心震得发颤,她感觉到他的吻逐渐下移,从吮吻唇珠,到下巴,再到锁骨以下发烫的肌肤。
“你上次买的,觉得还行,就多买了几盒。”
他的吻落在了起伏处,曲邬桐猛地闭起眼睛,抓住他的头发。
黑暗中,他轻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上面。
“看来以后得再多备一些才行,防止你中途跑掉。”
曲邬桐希图负隅顽抗:“你不是才说过,没说要做——”
梁靳深接得自洽:“也没说不做啊。”
骗子。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曲邬桐只觉得耳朵被雨堵住,颅内的理智似乎也在大雨如注的风暴里飘曳。
渐渐地,脑海中的一些东西变得不那么重要,因为有其他地方攥取了她稀薄的注意力。
强横的,温热的,他的——
“梁靳深,”曲邬桐用手背止住他亲吻她嘴角的动作,用仅剩的理智好心告诫他,“感冒真的会传染。”
吻突兀被止住,梁靳深也不恼,开始一下一下啄吻她的手指,从指根一路到指尖。
曲邬桐被他吻得指缝微开,他就趁机用舌尖透过指缝舔舐她的唇瓣,弄得她唇上和手上都亮晶晶的。
“嗯,你说得有道理,”吻得尽兴了,梁靳深才煞有其事地回应她,要是声音没那么哑,倒真像是知错就改的乖学生,“所以”
“药我们各吃一半。”
唇舌被挤压到再也无法闭合。曲邬桐没想到,再感受到沙发的触感,会是这个时候。
趁一吻间歇,她喘着气,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在找别的话题。
“今天知道林云琼认识我,你好像一点也不惊——唔!”
只是话刚绽露半句,又被迫吞回腹中。
梁靳深吻得更凶,一手撑着沙发扶手,一手护着曲邬桐的头不让她磕碰到什么。
她的发丝绵软,随着动作,一下一下地蹭着他的掌心,以温和轻缓的弧度,蛮横无礼地激栗起他青筋血管的躁动,存心刁钻到要灼烫他的心口。
曲邬桐选择在这个时候提起第三个人。
显然是太不明智的做法。
“专心点,怜怜。”
她的双腿被他的固定着动弹不了,好不容易一颗药被半渡半喂地咽了下去,失力地仰起脖颈望向天花板,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
溘然听到包装撕开的声音。
曲邬桐从镜子里挪开目光,不急不缓问助理要喝水的杯子,声音平淡,“即便今晚我发脾气,你该记恨的人也是梁如月,是她迟到了。”
实习生抿了抿唇。
曲邬桐浅笑,“我要真和传闻中一样,他们能拿我来对付梁如月吗?”
接到梁如月堵在路上的消息后,EQUIS的总监决定让曲邬桐先来顶着。
外界传闻,曲邬桐架子高,气性大,一点不如意便会一顿折腾,收到总监消息后,没有人愿意来对接,实习生被推出来,实属无奈。
从进入这间休息室,实习生便紧张到僵硬。好在,曲邬桐没有为难她,为人也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好对付。
在她进门时,还特意问了句她是不是刚刚大学毕业。
“行吧。”曲邬桐喝完水,起身拿过披肩,“跟你们总监说一声,我晚上有事,要提前离场,可别说我耍大牌哦。”
片刻后,实习生撤出休息室,顺便关掉了灯,转头看着曲邬桐往T台入口走去。
一条走廊,硬生生被曲邬桐直接走成T台。贴身长裙,开背的设计,寻常人根本驾驭不住,偏偏曲邬桐,通体的白,裙子上半身黑色蕾丝的设计,凸显出她颈脖与手臂的修长,后背的蝴蝶骨则被披肩遮掩住一半,欲盖弥彰的性感。
过去,曲邬桐都是甜美靓丽的形象,也难怪上半年她耍大牌的视频暴露出来后,会让人大跌眼镜。
可曲邬桐似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转型,接下一部大尺度文艺片,穿搭的风格也全然变了。
猛然间,实习生回过神,连忙拿起对讲机,“曲老师好像去候场了。”
说着,她松了口气。
“为难我?没有诶,而且曲老师的声音好好听。”
T台候场处。
助理忍不住在曲邬桐耳边小声嘀咕。
“梁如月又蹭!我看她哪里是堵车,就是拖延着不来,谁不知道出场顺序和咖位有关系啊?总监居然还答应她了,让我们提前上场,有金主就可以这么了不起吗?”
曲邬桐:“那是她的本事。”
“确实,那种能当她爷爷的老男人也吃得下,谁说没本事。”助理说着做出作呕状。
圈子里谁不知道,梁如月自出道就受到力捧,是因为她背后信河文化的高层撑腰。
信河背靠运核集团,又是龙头制片公司,想捧个人出来,还不简单。
曲邬桐被信河挑中,成为梁如月初入演艺圈的捆绑对象。
两人风格类似,还是在同一个导演手下出道。
在信河暗箱操作之下,曲邬桐上一部担任女二的电影,梁如月空降女三,她下一部早早签好合同的文艺片,梁如月想插一脚,饰演和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不仅如此。
信河想将剧本进行改动,捧梁如月为女主。
曲邬桐不答应也没用,片子是信河主投,梁如月今晚甚至打通了EQUIS的总监替她抬咖,曲邬桐还有什么底气撕番?
曲邬桐垂落长睫,瞧不出有太多紧张。
上一个艺人已经开始走返程,她马上要上台,化妆师上前给她补一下唇妆。
“对了姐,你说你晚上有事?”助理忽然想起来。
“是有点事。”
隔着帘子,台上的细碎的光亮倒映在曲邬桐的面庞上,隐约的愉悦融化在了她星河般的眼底。
补完口红后,她转头笑盈盈地对助理说,“待会儿你和小戴一起回去吧,车费多少发我微信。”
不知道为什么,助理总觉得曲邬桐最近异常……兴奋?
难道是想到了对付梁如月的办法?
他低下头,语气恶劣:“对,我就是贼,我就是来偷你的。”
随手将青铜摆设一丢,托住她的臀,顶住她就吻了上去。
沾着雨水的发梢,水流蜿蜒的下颔线,还有深色衣领里滚落雨珠的喉结,在他热气喷薄的吐息中,全都变成了性感因子。
曲邬桐也被他的到来取悦了,刚才误以为是贼的惊慌恐惧,全都化成了惊喜和感动,激烈跳跃的心脏,从一种状态过渡到另一种状态。
她双手搂过他的脖颈,热情回应他。
欲望攀升,皮带被抽开。
她推了推他:“先去洗澡。”
“来不及。”
她被抱上飘窗,铺在软垫上的毛毯顿时皱皱巴巴,被扯过来,又皱回去,最后掉落在地上。
“深……唔……太深了。”
语不成调,来势汹汹的吻犹如窗外的大雨,将她破碎的嘤咛尽数吞没。
耳边只剩下雨水冲撞窗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