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明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HP]摄神取念 > 105、蜘蛛尾巷
    天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的。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更不知道,就这样一动不动看着她多久。

    他也没想到,他们昨晚会把事情弄得那么,狼狈。

    视线从她酣睡的面庞移开,落到反射着晨光的门板,就想起它昨晚被用力关上,她背抵在那里发出的那声闷响。两人衣服从门边一直散延到床边,身下的床罩也是乱的,一个枕头滚到了床尾,被子……只幸好没有因她失控的动作被扯碎。

    诚然,一名出色傲罗的必备品质之一,还有力气。念及此处,他又想起她用力地哭,用力地拥抱他、牢牢掌控他的力度,想起——她是怎么一次次带着颤声叫唤他名字的。

    他抿了抿唇,目光潜游回到她这边。她依然睡得很沉,大抵是累透了。

    探出的手指轻拂开她额前的发丝,露出一张被血色濡润的脸,与她锁骨间未散的红潮相映的一致,正随着她的呼吸一波波拂着岸线。

    一手顺着她的碎发,凑近些,嗅到她发丝间有跟自己身上相同的气味。又等了十来秒,他才俯在她耳边低声道:“蕾雅,该起来了。”

    蕾雅只细微地哼了一声,在模糊的意识里再度把头埋入他的前胸。

    “你还要回巴黎。”男人扶起她的脑袋,薄唇轻触她额头,“起来吧。”

    她本能地扭开脸,试图躲避干扰她睡眠的东西,却又被强硬地掰回来,这才不得不掀开一边的眼皮,看了眼墙上的壁钟,咕哝道:“唔……还有时间嘛……”说完,心安理得地抱紧他,又合上眼。

    “快起来,”男人不依不饶,吻落得更凶狠,从额头移到嘴唇,还夹杂着低沉的提醒:“你自己昨晚说要留时间洗澡的。”话音停住,他浅浅地咬了她一下,手也顺着被子的起伏往下探去。

    “……西弗勒斯!”她猛地按住他不安分的手,顿时醒了大半,像昨夜那样因呼吸困难而睁开眼,抱怨地嘟囔:“好嘛……”

    “唔……”蕾雅推开被子坐起来,但腿刚移到床边,就皱着眉轻轻脱口:“疼……”

    “哪里?”他也坐直身,垂下眼看向她的后腰,那里有一块淡色的淤青,是昨天不小心磕到门把手上造成的。他有些心疼,将手掌紧贴上去揉了揉,问道:“是这里吗?等下敷点药水。”

    “不是那里呀……”她更小声哼道,脸颊上的红云比门边挂着的格兰芬多色围巾还深。她叹了口气,扭头若有暗示地瞄了他一眼,撑着边沿慢慢下床,脚踩到地面的时分随即再度抽了一口气。

    斯内普为她忍痛的模样笑了笑,明白了。心里一边漫开几分愧疚,却很快被暗暗的自得盖过,“哦,抱歉。”他说得优雅动听,全然没有悔意。

    她立即回头瞪向满脸松快的斯内普,“你看上去可一点都没有抱歉的样子,先生。”

    “那就去洗澡吧,泡过热水会好些。”他扬起魔杖将昨夜的衣物枕被都整理复原。

    再转头,就看到她已经披好他的睡衣,正光着脚,摇摇晃晃地挪向浴室。灰色的睡衣下摆长度正好蹭在柔白的腿边。

    他闭了闭眼,放下魔杖,跟了进去。

    不一会儿,浴室里就泛起水汽,缱绻缭绕的白雾团在浴缸的上方。他耐心地给她抹洗发水,以很轻的力度揉搓她现在长长不少的发。她仍在不住地打哈欠,任由他的随便摆布,只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男人身上。

    浴缸里的热水漾出涟漪,温暖的水流一点点浸过她。只是,感到他的手缓缓从发端挪到别的地方,她不得不适时地拍掉,不满地制止:“西弗,好好洗。”

    “只是在想,”斯内普暂时听话地顿住,“或者你回去后可以先去蜘蛛尾巷看看。”

    “看看?”她略一踌躇,眼睛一亮,“啊,你是指,昨晚提到的索命咒研究?”

    “嗯。”他从架上拿过一小块海绵,从她后肩擦下去,泡沫顺着肌肤滑落,“地下室还有一些笔记和书,我之前没有搬走,大部分都是有关于……”

    黑魔法,她懂的。

    蕾雅沉默了一下,转过身,认真地盯着他:“好呀,如果你不怕我乱翻看到不该看的东西的话。”

    “我之前就说过了,”他没有躲避地回看她,手臂绕到她的腰间,揉开浅白的沐浴泡泡,触感如同流过身侧的热水般温和,“没有什么是你不该知道、不该看见的。”

    “顺带一提,房子不需要钥匙,因为你也是它的主人。”很轻松平常的一句话。

    “啊……”但蕾雅明显是有些怔愣的,“我知道了。”

    “我假设你是应该知道的。”他平静地补充道,语气似是在责怪她的无意,然而眼神却是温柔而真诚,就如此时坦诚相对的二人,“我对你已毫无保留。”

    “是吗?”蕾雅的嘴角不自觉地染上笑意,接过他手里的海绵,一点点摸索着擦洗他的皮肤,才发现他身上的痕迹一点不比自己少,特别是手臂和后肩醒目的抓痕。

    这让她凝视着他的绿眸弯得愈加动容,她拨开他的黑发,指尖穿梭在他的发间,打转、细细捋顺,看着水流从他濡湿的黑发淌落,溅入水面。

    “闭眼。”洗得差不多了,他将她按着坐下去,抬了抬手,让雾气凝成一朵纯白的雨云。

    暖热的水柱自二人头顶倾泻降下,像是麻瓜们家中的莲蓬头。热气顷刻蒸腾着弥散,水幕如泷,将他们隔绝在整个世界外。他们的距离是如此的近,他此时的心跳穿透了她合眼的暖融昏黑,清晰可闻。

    斯内普就这么沉醉般地端详着她,让水柱冲去她身上残余的泡沫。

    “其实一直以来,你都明白自己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不是吗?”他忽然问妻子。

    蕾雅愣了一瞬,没想过睁眼会撞上一双沉静又动人的湿漉黑眸。水汽氤氲了他棱角分明的、瘦削的脸,让他此刻看上去柔软又谦逊,驯顺又赤诚,褪下所有平日的骄傲冷硬与隐忍克制。

    她笑起来,手覆在男人低姿态的面孔上,轻缓抚过那被蒸汽熏红的肌肤与昨夜新长出的胡茬,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啦。你爱我,很深很深。”

    斯内普眸色一沉,过了好些片刻,等到水声渐弱,才低叹承认道:“很遗憾,正是如此。”

    “我爱你,蕾雅。”他哑声说,指尖拂去一滴从她睫毛滑落的水珠。

    “trulyanddeeply(真真切切,深不可解)。”

    他清楚自己从不习惯说这样的情话,也清楚她从来无需他言说,便早已把他的心意洞察得一干二净。可是,越来越多与她相处的时日,他会愿意——世间上总有那么些词语字段,本就是注定想要被对方听见的。

    落进男人眼里的笑颜带有清明的星辉,仿佛也映透了浴室的水雾。比热水还暖热的手贴上他的胸膛,她感受着被她拨得有些急促的脉搏,倾身亲吻他的鼻尖,“是吗?那真的太遗憾了。”

    “因为正巧,我也爱你,西弗勒斯。”她的额头紧靠他的,如润物细雨般轻轻道:“truly,deeply,andmadly(真真切切,深深不已,还有无法自拔)。”

    ……

    回到伦敦后,这位年轻的傲罗就收到了表彰的勋章,工资也因此上涨一些。如期而至,却也令人翘盼的2000年终是到来。

    不久,魔法部为在法国战争中牺牲的傲罗们举行了葬礼,大部分魔法部职员都到场,包括她的父亲和几位司长。

    蕾雅是和哈利、罗恩、赫敏一同出席的。从哀乐奏起的那一刻起,她的眼泪再也不可控制地流得汹涌。到了敬花环节,她一下下抚摸那些只刻着冰冷名字的墓碑,一遍遍回想着与他们共度的日子,努力记住他们的模样,在模糊的视线中对他们许下诺言:“我会找到办法的。至少……至少,不想让这些事再发生那么多次了。”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她一直住在莱恩哈特家,与父亲一同上班,处理美国、法国事件的收尾事务,也经常讨论索命咒的起源与研究方向。雷格纳确实对两个人不加掩饰的雄心感到惊讶,但那份惊讶只持续了几分钟,他就答应下来会在不违反神秘司条例的前提下帮助他们。

    新闻版面上的头条逐渐被三强争霸赛的第二场比赛与选手采访取代,工作和生活也回到轨道。斯内普不在的这段日子,偶尔,她跟随盛情邀请她的三人组到陋居吃饭,见见金妮、弗雷德和乔治,与珀西回归正常朋友交往(听说最近他终于有了交往对象),有时也能碰上比尔和芙蓉。周末,他们会一起去短途旅行,虽然时不时也会因为赫敏跟罗恩的吵架闹得有些不愉快。

    今天,提早下班的她刚踏出魔法部的大门,抬起头才发现天色有些阴沉,像是马上要下雨。毕竟是二月份的伦敦,总是湿冷又多雨。

    赶在雨落下以前,她小跑拐进一旁的居民小巷,从一辆停靠的餐车打包了一份火腿三明治,又要了一杯冰拿铁,便迫不及待地幻影移形前往蜘蛛尾巷。

    它和从前一样,肮脏、颓败、荒芜,街上空无一个人,灰蒙蒙的乌云又低又厚,压下来,夺去了这个孤独世界剩余的色彩。她停稳脚步,一阵腥臭混杂着湿泥雨水的气味从河那边飘来。她不由地咽下胃里的不适,赶紧上前,伸手扶在同样暗淡无光的19号门前。

    正如斯内普所说的,门在接触到她魔力的一瞬便自动拧开了。

    但紧接着,灰尘和混合潮湿的陈腐木味扑了她满怀,又差点让她当场吐出来。

    当然不是故意要嫌弃丈夫的旧宅,只是今年伦敦的天气变化实在过于频繁,总让她感到不舒服。

    她捂紧口鼻,边挥动魔杖施展几个清理一新,反手关好房门,走进室内。

    烛灯微弱地映亮空荡荡的房间,没有被搬走的旧沙发守着孤零零的茶几和空木架。这边搬家的事差不多是斯内普一人忙完的,她记得当时从美国回来以后蜘蛛尾巷就是这个模样了。本以为斯内普是把书都搬到了新家,自那次听他提起她才得知,原来他将没带走的书籍全都封存在了地下室。

    蕾雅把装有三明治的纸袋搁在茶几上,原来是打算悠哉吃完它们再干活的——现下是一点食欲没有了。她单单吸了一大口冰咖啡,回过身用魔杖敲了敲书架,木墙顿时轰隆隆地响起来,翻转露出一条走廊。

    她钻进去,沿着狭窄楼梯下到地下室。推开上锁的木门,魔杖尖闪烁的荧光照出一整间整齐垒砌到天花板的尘封纸箱。她怔了下,忽而反应过来斯内普在她回英国前叮嘱过:“到时候记得别用飞来咒,除非你想毁掉你丈夫的旧房子。”

    “西弗勒斯!”她半是无奈半是谴责地叹一口气,想着今晚可要好好跟他抱怨抱怨。回过神,她先是利落地变出几个光球甩到房间四角,蜡烛的微光实在是太暗了,她并不喜欢。

    拉开这里唯一的一张木椅坐下,她低头打量那些逐一贴着标签的纸箱,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在他的办公室帮忙整理那堆魔药材料的事。那时候的他们肯定都不可能想到,他们会一起走到今日。

    她喝着咖啡,沉浸在无谓的想法里,目光慢悠悠地晃过“衣服”、“杂物”、“旧器材”……最终锁定在写着“书”的几箱上。放好只余下冰块的咖啡杯,她小心地以漂浮咒把那几个箱子抽出来,安置在不大的空地上,开始起身翻找。

    虽然是一鼓作气想要找到目标便离开这里,但必须承认的是,她实在很难不被各种斯内普的过往勾走心绪——皱巴巴的斯莱特林校服,毕业时从宿舍搬出的好一些杂物,一叠叠记着配方魔咒的泛黄草稿纸,她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去推断他从前的样子。

    事实上,来这里之前她原以为会找到跟她年纪相仿的斯内普的痕迹,就像哈利、罗恩、纳威那些男孩子,留下的青春期碎片,比如说动人的情诗、暗恋的信纸、异想天开的小说片段。但是没有,斯内普将全部精力、每一寸能用的纸稿都花在魔药以及魔法的研究上。

    有好一会儿,她读着密密麻麻的笔记,忽然就好像见到一个倔强沉默的黑发少年在伏案写字。

    那是她曾在他记忆里见过的男孩,他一笔笔写,纸张一页页地翻过去,翻过了卑微的出身,翻过了无端的遭遇,翻过了踏错的歧路,翻过了孤独和自弃。

    他就这么写着,每划下的一笔都是他内心对自我的执念。

    相信总有一日,他会越来越强大,拥有属于自己的天地。相信总有一日,他会到达他所想的彼岸,哪怕沿途的河湖山坳多么曲折、泥泞。

    杯中的冰块化尽了,她再翻到斯内普提过的,几本被加有封印的黑色羊皮裹住的黑魔法禁书。而从最后的一个箱子里,她终于找到一本破破烂烂的厚笔记,看起来用了很久,也被修补过很多很多次。

    她粗略地翻了翻,里面是比他的《高级魔药学》更为晦涩难明的笔记,好几页都记满复杂的符号和图案,其中不少都与罗齐尔庄园搜出的羊皮卷很相似。

    蕾雅没有打算在这里深究,干脆地叠好几本笔记和书,把箱子砌回去,带上了门。

    无论里面还有什么,它们都应该沉睡在斯内普的过去,那个她不打算打扰、也不打算过多窥探的从前。

    时间花得比她想象中的多,所以收拾好蜘蛛尾巷后,她就立即赶到跟赫敏约定的麻瓜商场。但那个晚上,蕾雅依旧是没能吃下几口东西,不管赫敏怎么狐疑又心急地劝说她——最终,也是被这位满脸惊叹的好友拉着步入一家麻瓜药房。

    ……

    斯内普校长和霍格沃茨学生们从法国回来的那天,《预言家日报》正好刊登了霍格沃茨教授们合力修订的新教材出版的消息。报纸不仅夸赞了一手促成这件大事的霍格沃茨校长,还特意邀请各国权威巫师对此做了一番书评。

    而这次的三强争霸赛确实不如往时的久,赶在三月份便结束了,最后结果是霍格沃茨和布斯巴顿并列的第一。

    天气依旧阴郁,灰黑的层云侵占了天幕,不知是要下雨还是下雪。列车抵达霍格莫德站后,夜骐马车载着学生和行李穿过寒风,驶回霍格沃茨。这位校长的确信守了承诺,将学生们一个不损地带回来了。

    斯内普拢紧斗篷,望见在消融雪地上奔跑过来的留校学生和几位教授。他们欢呼雀跃着拥向走在最前面的霍格沃茨勇士安妮·克罗菲尔顿,走进早有下午茶等候的礼堂。

    他目送所有的身影消失在礼堂大门内,对负责迎接的麦格和弗立维点头示意,才转身踏上通往校长室的阶梯。

    「我到霍格沃茨了」路上,不忘给妻子报个信。

    「今晚想吃点什么吗?」她马上回复。

    「都可以,但可能会有些晚」毕竟还要稍微过眼一下材料、文件,跟其他教授开个短会。

    「好呀,你今天是会回家的吧」

    「会的」会的。梅林清楚他有多想现在就回去,而且,这里也没有能让他过度担忧的事了。

    「那就不着急时间,我在家等你」

    「饿了就自己先吃点,天气还冷」他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近来话变得多了些。

    「那你也是,别顾着忙」不过,蕾雅明显早就习惯了。

    推开阔别数月的校长室大门,这位校长见到邓布利多留下的几盒柠檬雪宝散落在壁炉前的茶几上,深紫色星月袍搭在沙发靠背。他没多在意,召唤家养小精灵要了一杯热咖啡和一小瓶全麦饼干,在校长椅坐下来。

    啜饮苦涩却温暖的黑咖啡,他一一检视桌上的文件,角落奇怪地摊着一份《预言家日报》——看上去是邓布利多故意为他留的。上面刊载的正是蕾雅获得一级梅林勋章的报道,照片上的人明眸坚毅,早已褪去青雉,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傲罗模样了。

    他勾了勾嘴唇,心想着那另一个独属于他的样子,没有去动那份报纸,只是拿起邓布利多置于最上方的文件翻阅。是太久没有这样办公了,甚至都有些忘记当初是怎么适应这张高大又硌背的椅子的。没过多久,他便受不了般起身,捧着文件准备转去沙发上继续看。

    可就在他迈出几步的一刻,小钟突兀的“叮咚”声割破室内的寂静。斯内普松散许久的神经瞬间绷紧,须臾间,手中的文件已被紧攥的魔杖取代。他几乎没有过多的思索,让窗户大开,一跃化作阴云底下的一缕黑烟,直直朝禁林的位置而去。

    事件不是圆满解决了吗?

    难道之前闯进霍格沃茨的东西不是罗齐尔家族?还是说,他们有其他的残党?

    他在飞行中极速转动大脑,只觉得这次,他绝不会让他们逃脱。

    加快了速度,他从高空俯瞰,禁林和平常并无两样,依旧是那样的沉寂静谧,在灰霾的雾气中仿佛是一抹冲不淡的墨痕,连光丝都难以渗入。

    但他的确感受到了魔力的波动,就在离城堡不远的禁林边缘。而且,那不是寻常巫师的魔力气息,而是更为厚重而神秘的力量,更——诡异、古老的东西,如同一团压迫感哽在喉咙。

    斯内普的眉毛蹙起,无法判断即将要面临的究竟是什么,可以肯定的就只有:来者不善。

    斯内普停在离防护魔咒稍远的树荫浓密处,掩去脚步衣袍的声响,快步去往异动传来的方向。绕过几棵虬枝盘结的老树,前方密集的灌木丛发出不安的沙沙声,迎面空气中凝结的魔力更强烈了。

    天在这时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冷风从地底的缝隙漏出来,也卷起了雾。越往里面走,湿气渐渐罩住视野,周围的光被堵在身后,他好像闯入一面没有前路的雾镜,只剩下越来越浓的魔法波动。

    一丛长相怪异的荆棘拦住了去路,斯内普甩出两道魔咒劈开。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魔杖略略一震,一抬眼,望到荆棘丛后显出一段被纠缠藤蔓和落叶遮蔽的石阶。

    ……这是什么?禁林里有这样的地方存在吗?

    他准备为自己施加了几道的保护咒语。

    咔哒一声。

    泥土在脚底猛然塌陷,巨大的引力随之从地下喷涌而出,他的魔力和咒语都在这一瞬被抽离。斯内普只能下意识握紧魔杖,根本来不及施更多的咒语,整个人连同荆棘丛和几块碎石一同滚落,跌入漆黑的深渊。

    他的衣袍被掀起,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可一片黑的眼前什么也看不见。

    吧嗒——

    应该是碎石着地的回响,可他还在不住地往下坠落,失重感似乎永无尽头。

    直到某一刻,他重重摔在一处湿冷冰凉的地面,后背的剧痛震得大脑也荡起阵阵嗡鸣,险些失去意识。

    他躺在地上,被黑暗中的寒意呛得咳嗽几声,缓过气后勉强能忍痛撑地坐起。就在这时,有星点的光辉从他的四周弥漫开来,宛若置身一片无垠的星海,映得他的黑袍也幽幽泛光。低下头——

    他难以自控地瞪大双眼。底下,是一座城堡,不到一秒他就认得出来,那是霍格沃茨。连同周边的山脉、黑湖、禁林、河流、谷地丘陵,都被等比缩小还原在透明的地板下,活脱脱像某种被封存的微缩模型。

    地下遗迹?是菲尼亚斯所说的那样吗?

    耀目到刺眼的银光在他的思考间急剧汇聚,又蓦然扩散,借此,他快速撇到不远处弧形墙壁上矗立几幅巨大的画像,以及头顶如深海汪洋般壮阔的穹顶。

    还来不及错愕或者分辨这些东西,奇异的光芒骤然变幻闪烁,玻璃状的地面随之如石头跌入水波般震颤、扭曲——继而“轰”的一声被扯开、碎裂,他猝不及防,就在流散奔逃的强光里笔直地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找回了他。而后,鼻端就闻到一股刻在记忆深处的气味。

    老旧的木头,混着煤灰、尘土,还有霉气、鱼腥和烤焦食物的味道。

    强压住内心的震荡,斯内普再次睁开眼,掉入眼帘的是一段泛黄的木板,木板交接的墙角有印满的霉斑,霉斑底下挂着一层发黑的蛛网。

    他认识这里,甚至可以说,很熟悉。

    只是,这怎么可能?!

    心脏砰砰地撞击摔得闷痛的前胸后背,他僵硬地转了转头。

    看见更多膨胀起翘的木地板,苍蝇死在墙上的痕迹,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窗帘,发黄破烂的床单,一叠被撕碎又被缝起来的旧书放在一张缺角的木桌上。这堆书本后面,他想起来,还藏着一套旧高布石,装在锈迹斑斑的铁盒子里。

    ……原来是这样吗?

    罗齐尔家族在找的魔法,竟然是真的存在?

    刚才地下空间残留的冷意攀上他的后背,他起身坐到床边。揉了揉发麻的手腕,发现身穿的黑色魔法袍被划出数道口子,裂口底下的皮肤微微渗着血,还有几处发红的肿胀,大概是被碎石和地板撞击导致的。

    只庆幸,魔杖还完好地在他的手里。这么想着,他迅速给自己施下止血魔咒,逼迫自己冷静。

    过多纠结事情为什么会发生是无用的,他必须赶紧收集有用的情报。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既然这些东西还能出现在这个房间,那是他尚未完全和这里决裂的那段日子?

    斯内普的目光流放到看不出季节的窗外,继而环顾一周,忽然想到些什么,立即打开了衣柜。

    里面只有寥寥数件不合身的破衣和校服。拨开这堆衣物,他谨慎地从咒语加锁的暗层翻出一本笔记。它曾被掠夺者撕毁,也曾被他无数次地修复,里面记载着他在学校时的黑魔法研究。

    以及,一张面具——伏地魔第一次赏他的礼物。

    他把它们放了回去,合上柜门,心里了然地推算出此时的时间。

    1980年,五六月之间的某一天。因为这张面具只在这里停留过两个月,之后,他便被允许进入庄园居住,真正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这是他已然消逝的起点,也是让他如空壳月球般漂泊半生的根源。可重回这一刻,他却发现自己出奇地心如止水,似乎不再会为这些残破的、迷失的物件感到烦闷,只想尽快寻到离开的办法——

    他答应过她,会回家的。

    “我,问,你,那个怪物为什么不回来!?”突然,楼下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轻易夺走他的注意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别这样!”另一把女声慌乱的否认和哀求随即响起。

    这与千千万万次在深夜梦回时翻起的一模一样。

    粗暴的男人,退让的女人,摔砸的盆碗,哭泣的恳求——

    刚刚还在为混乱状况理清思绪的斯内普,只犹豫了一秒钟。

    他伸手推开虚掩的房门。

    也许是积年累月的悔恨。

    也许是从她身上学会的莽撞。

    也许只是压抑心底无法解脱的祈愿终于寻得出口。

    总之,在他的理智彻底溃散前,从楼梯上方扔下去的昏迷咒已直直击中口沫横飞的男人。那个咆哮的、狰狞的、梦靥般的,跟他有着同样鹰钩鼻,令他竭尽一生都想摆脱这个事实的男人。

    他在镇定自若中抖了抖手腕,变出另一张面具掩住面容,准备走向门口,离开这里。

    然而,眼前佝偻的黑发女人颤颤地转过身来,一下跪倒在地。

    “不……不要杀我……!你不能……我儿子是……是你们的人……”

    那张与他及其相似却因病愈发蜡黄的脸上,还挂着未尽的泪光。